翌日一早,東宮重明門大開,大婚正副使等官,持節冊至順貞門,以節冊由正門入。
凌妝早就被簇擁著更換上大禮服和九翚四鳳冠:珠翠云、大珠花九樹皆用牡丹花,每樹怒放一朵,半開一朵,翠葉九葉,皆金玉。小珠花如大珠花之數,皆穰花飄枝,每枝花一朵,半開一朵,翠葉五葉。雙博鬢,飾以鸞鳳,皆垂珠滴。
繁繁復復的太子妃大妝不用再細說,反正這頭冠就壓得凌妝喘不過氣來,鏡中一照,倒有別樣莊重的美麗。
妝扮好后,凌妝只能正襟危坐,感覺連脖子都轉不了,寬大的袖子鋪展在地上,精致的龍鳳紋以金絲銀線繡成,她時而低頭掠過一眼,竟奇異地有新婚的惴惴。
好在盧夫人和品笛等親近宮人俱都陪伴在側,端茶遞水煦煦問安,時間不那么難熬。
外頭很快報禮官將至,立在柔儀殿明間的內引禮高唱:“請皇太子妃具禮服,起駕。”
引贊左右導引著太子妃,宮人執扇從衛。
凌妝降自東階出,由浩浩蕩蕩的隊伍引于柔儀正殿。
接著便是真正煩瑣的禮儀,可惡的是容汐玦竟然不用參加前頭這些冊封儀式,凌妝妙目左右溜了一圈,確實沒有發現他的蹤影。
隨引贊拜了香案寶座,內官置節冊于案內又贊,贊四拜,贊宣冊,贊跪……
女官捧冊立宣于皇太子妃之左,司禮太監大聲宣讀冊文,宣完內贊,授搢圭。
凌妝接過女官授的太子妃金冊,再授太子妃近身女官兩人。其中一人即是盧氏,封為敦夫人,另一名女官姓劉,封為慎夫人。
她們跪受于右,又是內贊,贊出圭,贊于。贊四拜。禮畢。
內官持節出,皇太子妃依禮送出宮門外,內官報正副使禮畢。正副使去向皇帝皇后復命。
折騰了半天這只是個開頭,接著便要到奉天殿行謁告禮。
皇太子妃冊立禮只需在奉天后殿進香祝告,然后于各龍鳳神主前奠酒叩拜。
大殷國祚綿長,祭告的祖先一輪接著一輪。一通祝告下來,凌妝差點起不了身。
好不容易撐著熬完了祝告禮。凌妝又由女官導引詣宮門請見帝后。
永紹帝具皮弁服,皇后具燕居冠服,在坤和宮正殿丹陛上坐了。
女官導引下,凌妝行至內殿行八拜禮。皇帝皇后有常規訓勉,凌妝肅立恭聽,大殿上樂設而不作。
禮畢退出。到內廷長慶宮帝后賜下的酒宴前行謁告禮。
這酒宴可不是真讓吃的,凌妝不過走個場子。還得再次回到皇帝皇后前謝恩,這一次大殿上聚集了太妃皇妃等,凌妝按品階一一向她們行四拜禮。
康慈皇貴太妃代表太妃們訓勉一番,又新賜了禮物。
凌妝謝恩回紫宸宮。
接下來該是在皇太子跟前行四拜禮,拜完才輪到她升座。
凌妝由兩名引贊扶著,挨回涵章殿。
中殿丹陛上頭的翡翠雕花屏風前,果然端坐著一身皮弁的皇太子。
充耳繡瑩,會弁如星,朱玉彩櫻都成了他微不足道的陪襯。
向來不守禮法的皇太子,今日竟這么守禮法起來!凌妝不無幽怨地凝眸相望。
容汐玦清淺一笑,不待她四拜,三兩步走下丹陛。
引贊大驚提醒:“太子殿下當上座受拜。”
容汐玦大婚心情好,不以為忤,一反常態地解釋道:“周禮千年,成婚皆為拜天地、拜親長、夫妻對拜,偏人君不守此禮,天地同泰,四海方能寧靖,我瞧著禮部竟不懂基本禮儀,難道該換一個尚書?”
好吧,禮部的人崩潰,這就扯到換尚書的高度了,誰還敢反對。
引贊靈機一動,高宣:“夫妻對拜。”
禮樂起,容汐玦正色與凌妝對拜。
太子在天長節、新年各種慶典上皆沒有認真穿戴禮服,今日卻是規規矩矩。
除了這出格的夫妻對拜……
凌妝眼中升起霧氣,身上卻又有了精神。
兩人寶冠相抵,手執搢圭,一絲不茍地向對方四拜。
隨后容汐玦牽了凌妝的手一同升座,扇衛如常儀。
一大早待命的王妃,公主,郡主及宮人女官應賀者由內官導引于丹墀內,行四拜禮,其中有膽大不太守規矩的向上一望,哎呦這皇太子,得把太子妃寵成什么樣?連這樣受皇家女眷朝賀的場面竟都陪著了!還怕有人欺負了她去?
凌妝隱隱含著笑,不謙虛地說,在寶座上頭接受王妃公主們的拜賀,那感覺簡直爽到骨頭里了,反正之前,她是做夢也不曾夢到這種情形的。
公主王妃們按著位分上前,正式稱呼了太子妃一遍,凌妝應答幾句家常,諸如“長公主家的大姑娘什么時候出閣?魯王爺身體可都好些了?”之類的,都記在冊子上,凌妝記性好,問得許多貴人們眉開眼笑。
尤其樂清長公主,在宮里本沒什么依仗,不想許配了車敬之為妻,過了年才剛及笄的女孩子又懼又怕,幾次欲言又止。
凌妝柔聲道:“改日請車將軍來,長公主再好好瞧瞧?若不合眼,來告訴太子,叫他替你出頭。”
引得殿上一陣歡笑,樂清長公主也感激幾分,對婚事忽然沒那么害怕了。
拜賀的人數太多,晚宴時辰已至,便由南昌大長公主帶頭,大伙兒依次退下。
這冊立禮,總算到頭。
太子妃是新娘,自然不好入席,凌妝避到浴房中回爐,宮娥揉肩捏腿,半個時辰便消了大半的疲累。
換上輕便些的燕居服,凌妝于房中等候。
新房設在柔儀殿,這處她原本認為絕對不會屬于自己,堆金砌玉,華貴得有些陌生,室內置了一小桌酒席,上頭擱著系紅繩的純金雙魚耳龍騰杯。
皇家婚禮,少了來來往往鬧房的人,少了喜婆的喧嘩,凌妝反而覺得真實了許多,期盼的種子在心底發芽,茁壯成長。
沒有未知的茫然和猜測,走至窗前推開菱格,一陣冷風襲來,她帶笑縮了縮肩,品笛和聞琴立即搶上來闔上了。
品笛忍不住啰嗦:“娘娘,里外差著多少,您若感了時氣,太子爺怕不要剝了婢子等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