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離愁別緒
正殿內高闊不見金柱,后檐兩柱間巧妙設金漆五扇屏風,九龍楠木胎金漆雕云龍紋寶座上端坐著她那位姿容至美、騎射無雙的夫君。樂—文
匾額兩邊的對聯落入凌妝的眼中,她在心底著意念了一念:“克寬克仁,皇建其有極。惟精惟一,道積于厥躬。”
好像皆出自尚書,可這中正仁和之心,掌握最高權力的人卻很容易拋棄。
三省六部高官白日里散朝后一般都在前衙里辦事,早羅列于大殿,見了皇后紛紛行禮。
按理乾寧宮正殿雕云盤龍的臺階只能皇帝一人通過,皇后也無此資格,而且皇后的座次也只能在臺枰上座東向西側另設。
但鳳和帝本不拘泥于繁文縟節,對凌皇后更是毫不講究帝王威嚴,眾臣也都習慣了,眼睜睜看著皇帝伸手接了皇后在九龍座上坐下,上官攸已想搶著說話。
容汐玦淡淡睨了他一眼,把上官攸涌到喉頭的話硬生生逼了回去。
朝堂上即便有大事發生,容汐玦尋常也是在下朝回后宮才與她說起,如此直接召喚到前殿還是頭一次,凌妝心下也有些驚訝,溫聲問道:“不知陛下召臣妾來,所為何事?”
容汐玦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面含春風,道:“韓國公審問劉義的義子頗有所獲,確實與廢淳禧太子干聯甚大,東極一帶列島還有江湖高人坐鎮,朕決定御駕親征,平定東海。”
凌妝嚇了一跳,這個決定對她來說太過突然。
自她進宮之后,最長的一次分離也不過花神節后那半個月。然而要到東海尋覓前廢太子余黨,沒有一年半載,怕是回不來的。
東極只是時人對東海上所知最遠的一帶島嶼的統稱,究竟“極”到何處,是什么情形,其實誰也說不清。凌妝未免心頭難受,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容汐玦知她不舍。這種乘風破浪殺敵探險的事。他原也不怕帶上她,可如今兩人膝下無子,他與兄弟叔伯們俱不親近。還有個不死心的太上皇困在上林,不以皇后監國,并不能放心遠行。
“朕決意以皇后監國,眾卿等侍奉皇后應當如侍奉朕。”容汐玦俯視下方臣子。“快則三月,遲則半年。朕定然平逆返京。”
大部分西軍出來的舊臣聽了他斬釘截鐵的豪言已不再反對。以往也有過類似的情形,之所以謂之為戰神,就是這位少年總是能辦到大家都以為不可能辦到的事。
到了戰場上,他就像一陣威力巨大的天風。能卷走一切。
沘陽王面帶隱憂,還待再諫,容汐玦已抬手止住。道:“眾卿不必再說。”
龍困于淵,必思高飛。凌妝突然發現這四方宮墻鎖不住將要入岫的神龍,若強留下他,畢竟無趣,而且瞧他的神色,去意已決,十之捌九是留不住的。她向來豁達樂觀,轉念一想,已不糾結,他說三個月到半年,就好好替他打理朝政等他回來便是。
大殷一直有少民遺風,皇后監國倒也不是頭一次,大臣們都不會反對,唯唐國公張紹年道:“陛下,皇后監國自是不錯,按祖宗成法,陛下離京,必定還需輔政親王。”
他說的是事實,國朝規定,皇后膝下若有年幼的太子,則太子監國,皇后輔政,若無,則皇后監國,親王輔政。
親王人選有三個,魯王在宗族血統上,是輪不到的,剩下的律王跟嚴王……
余人都看著律王,此王雖看著柔弱,但畢竟是順祚帝晚年最寵愛的幼子,自七八歲上即帶在帝宮養大,對朝政大有見地,不偏不斜,而且先帝晚年脾氣暴躁,常常處罰大臣,也多是他從中周全,救下了不少人,是以人緣跟口碑都是一流的。
嚴王是個閑散王爺,太少理政的經驗,連他自己都往后縮了縮。
此刻律王眼觀鼻鼻觀心默然立著,沒有推辭,也并無欣然接受的意思。
容汐玦想了想,嚴王木訥懦弱,理政能力和威望皆遠遠不及,唯有這位十八叔了……想了想,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弟弟,心上便又親切了幾分,“律王,朕東征海上期間,任命你為輔政親王,助皇后處理朝政。”
律王抬起頭,那漂亮的玫瑰紅唇微微一啟,似欲勸諫。
容汐玦抬手阻止他說話。
律王目光一斂,低下頭道:“臣領旨。”
“愿陛下此去一路順風,旗開得勝。”唐國公第一個拱手為賀。
上官攸是最不贊成御駕親征的,但是將戰神關在宮禁之中猶如飛虎折翼,到了這份上也只能作罷。
律王口碑絕佳,處事公謹,新舊兩派的臣子都沒有意見,御駕親征的大事就這么定了下來。
原本要出發的大軍又停了幾日,鳳和帝欽點天璣真人、定鼎公車敬之跟隨及兩名中軍參將,前軍的幾名參將牙將跟隨,將廣寧衛的所有精英,包括朱邪塞音都留給了皇后。
容汐玦出征在即,興奮不已,再說時間緊迫,需籌備的東西也很多,白日點兵,晚上還要挑燈與親信們交代各項事情,凌妝很難再表示什么。
一輩子很長,即使他再寵愛自己,她也不想成為他的桎梏,在心里,她依舊有獨當一面的勇氣。
她沒有與盧氏、劉氏等人探討,但盧氏和劉氏都是過來人,尤其盧氏說:“男人就像飛箏,手中的線松緊得宜,他就歡快地讓你主宰,一旦繃得太緊,也許就會斷線飛走……”
凌妝深以為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傷感情緒來羈絆他的心。
但其實,她心中有著一絲絲的惆悵,一絲絲的怨氣,說不清,道不明。
臨行前的一晚,長樂宮已修繕完畢,凌妝搬了回來。
容汐玦還在前殿上與大臣們說話,偌大的長樂宮顯得有些冷清。
花影扶疏,宮苑里的茉莉花從初夏起一直開得好,陣陣馥郁的芳香傳來,沁人心脾。
月底的天空,無月有星。
風過樹梢,淅淅瀝瀝似有蕭颯之音,凌妝有幾分離愁,幾分別緒,遣走了從人,獨自仰望星河在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