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353 贈璧

又堅持了幾回合,頂上的蒙面衛士忽地往后一躍,翩然下到了七樓窗口,向里跪稟道:“屬下無能,輸了。”

里頭傳出一個溫雅的聲音,說了句什么。

底下人不知這蒙面衛士是如何敗的,以為決出了劍魁,歡聲雷動。

圖利烏斯雖有些赧顏,卻穩穩站在樓頂不動。

摘星樓七樓的窗口出現一個扁平臉,寬鼻子,顴骨突出的青年,朝下面道:“還有沒有要挑戰的?離劍道切磋結束只余半刻時間。”

凌妝注意到他用了切磋二字,且此人好生面熟,細想一想,像是終日跟隨在律王身側的那一個。

圖利烏斯耍賴取勝,今年舉辦七夕大會的律王府,顯見律王是給帝后面子,不與他計較。

隨著時間流逝,嵇儀嬪的心砰砰直跳,雙手垂在袖下,悄悄握成拳,不多時,已是滿手汗水。

可是底下挑戰的人多是三四樓也不能過的,扁平臉接連問了三遍,也無人應聲。

原先見容毓祁鎩羽而去,鳳翔樓里的連娟等極力攛掇護送她們來的凌月上去試試,待看清了圖利烏斯上陣,已驚得四處尋找凌妝的身影。

凌月再是努力練武,與廣寧衛副統領圖利烏斯,還是差著一大截的,再說他根本沒有出風頭的心,也沒有娶妻的心思。

時間即將結束,就連打上四樓的兩三個青年也已放棄躍下樓去。

圖利烏斯抬起頭吁出一口氣。就待去接那朱雀綠玉璧獻于心上人。

燈月忽地一黯。

一襲淡青色的廣袖蟬翼紗袍撲面而來,圖利烏斯眼前只及見到一副妖異至極的圖畫,心頭一熱。似覺鳳和帝歸來,本能地就跪在了地上。

然而負手立于樓頂,風華絕代的,卻是一向嬌若花蕊,名滿天下的律王。

圖利烏斯一怔,濃眉不自覺地糾起。

律王已淡聲道:“原本讓你奪了劍魁也沒什么,不過卻怕你玷污這朱雀綠玉璧。說不得,本王給你主家面子。親自來會一會你。”

四周一片寂然,誰也料不到律王會在這樣的場合親自出手。

當然更料不到的是——

律王他會武?!

為什么京城從沒人知道律王他會武?

朱邪塞音緊鎖眉頭,趨前兩步看一眼皇后,再舉頭望著摘星樓頂的人。

凌妝一驚。她倒是沒關注過律王會不會武功的問題,之前她也并不知道容毓祁會武功,原本認為無甚稀奇的,見朱邪塞因目光凝重,問:“怎么了?”

朱邪塞音道:“圖利烏斯遠非律王對手,臣想叫他下來。”

凌妝望了眼摘星樓頂飄飄欲仙的律王,削瘦的腰堪比女子,實難想象他能打敗肌肉虬結的圖利烏斯。

“方才他飛上去的身法,臣所見。除了陛下,再無人有此能耐。”

凌妝臉唰地白了,似有什么東西攫住了心。玉面漸漸緊繃,心里有個聲音不住地問:“他這是為何?藏得那么深,便是有不可告人之處,可藏了許多年,若有什么野心,這便露了行藏。卻是為何?”

一時不能想得明白,圖利烏斯卻是不能放棄的。也沒有再看紫薇樓中的主子,說一聲:“得罪了。”

柱在地上的劍已呈雙手握姿,用盡全力捅向近距離的律王。

他方才也見到律王身法輕靈似魅,只認定他輕功身法高明些,如此近的距離,他不可能不閃避,而自己攻擊的范圍又廣,只索一個不備就將他擊下樓去。

卻只見雷霆電光間,律王翩若驚鴻,輕輕側身,一手已沿著劍身提筆作畫般一劃。

圖利烏斯半條手臂酥麻,劍已換在律王白玉般的掌中。

反是他用力過猛,立足不穩向前猛沖出去。

律王低頭著看他撲跌而下,直面紫薇樓看臺問:“時辰可到了么?”

紫薇樓的宮娥內侍們都忍不住去看沙漏。

子時拜月。

不知不覺間,子時竟然已經到了。

蒙面衛士飛上樓,將朱雀綠玉璧跪呈于律王。

底下女子們瘋狂地尖叫起來,時不時有人暈倒,場面一團混亂。

焰火四起,明月當空。

律王手執青璧卓然立于星月下,絕不似凡塵中人。

凌妝越看心里越是不安,只覺得一股寒意直透至骨髓深處,腦中不停地在問:“他要做什么?他這又是為了什么?他怎么可以隱藏那么深?既藏得那么深,今日為何又毫不掩飾了……”。

嵇儀嬪黯然神傷,早已沒了欣賞的興致,更不會去想其他有的沒的。

圖利烏斯站在樓底,仰望摘星樓,心底有無限的不甘。

方才那一錯身,他連怎么跌下樓的自己都還沒弄清楚。

然而各府的貴女卻重新沸騰起來,熱度空前高漲,那些個之前未出頭露臉的,也全都擠上了顯眼的位置。

還有許多官宦家的少婦姑娘家,甚至與一些公卿樓里的奴才打商量,擠上二樓一觀律王的風姿也是好的。

“回宮罷……”凌妝再看一眼律王,轉身欲走。

卻聽得沸反盈天的尖叫聲幾乎要震榻紫薇樓,身后清風徐徐,回首只見律王已落在檐脊上,隔著雕欄將那朱雀綠玉璧遞過來,澹靜一笑,道:“花萼爭輝以紫薇為尊,今將玉璧贈與娘子,其笑納焉。”

凌妝擰下眉,站在帷幕的暗影中。

此情此景,給人的震撼不下于初見容汐玦時,但律王此時的笑顏雖萬般靜好,傾國傾城,也抵擋不住她心底升起的寒氣。

他就那般站著,好似天下無人能推拒他的恩賜。

凌妝的無名火突然騰騰冒了上來,忽地也回他一笑,卻大聲道:“十八叔,你這玩笑開得,未免太大了,我要告訴父皇去。”

說著已戴上面紗,離開看臺位置,疾步下樓。

律王飄然立于屋脊上,菱唇一抿,眸底流波,幽靜寂然。

樓下人皆都關注于他,已有人大喊起來:“原來是哪位公主在紫薇樓,這玩笑可開得太大了!”

寧德王府在對面的樓上,那女子既稱十八叔,自是永紹帝——當今上皇的女兒無疑。

消息潮水般擴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