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434 暗涌

夏寶笳到底也是個聰明人,再說承恩公府已是驚弓之鳥,她入宮前伯父伯母、父親母親一再交代要出出小心慎重,如今的嬪位也由不得她過于驕恣,想了想,嘆道:“朱內臣的話何嘗不是我所想,但眼下誰不卯著勁想掙個皇長子?我只服侍了陛下兩次,每次還不得言語,照日子排下去,還須等上幾日,總不能什么也不做,只是坐著等!”

朱浣知道她催著自己想法子。

但這個法子哪里是那么好想的?

鳴翠宮送給譚總管等人的黃白之物,已是頭一份,連皇帝調侃的話都傳遍了后宮,說什么“把皇太后年例的第一份都給捐了”,涼妃為著這事沒少給鳴翠宮吃排頭,若不是譚端等人幫著把柔主子往前挪,只怕這兩次還沒有。

“奴婢一會再去見見譚公公。”朱浣硬著頭皮說。

其實譚端品級比他高太多,他去了也不敢多說什么的,不過敷衍一下柔嬪罷了。

夏寶笳咬牙狠狠心,摘下發髻后的金累絲鑲寶青玉鏤空雙鸞牡丹滿冠遞在朱浣手上,道:“別空著手去了,向譚總管討討主意。”

朱浣點頭接過金玉珠寶累累的大家伙,心道柔嬪舍得血本,還是有前途的,應一聲:“是”,匆匆出了鳴翠宮往興慶宮去。

宮里沒有皇后,倒不用給兩位妃子請安,夏寶笳百無聊賴,本想去給康慈皇貴太妃問一問安,但人家是德妃的親姑姑,再怎么著必然也向著德妃,別個貼上去,定然不抵事,她也便涼了那份心,靠在胡床上凝神細思起來。

景律帝生母早亡,想討好婆婆也沒招,至于討好皇帝……

想了半日,她終于覺得還是該從音律歌舞著手,命宮娥抬來瑤琴,調箏理弦,叮叮咚咚練了一上午。

東六宮隔得可都不遠,琴聲穿過重重宮墻,落在了猗蘭宮。

德妃和涼妃共掌后宮,兩人就算心中不和,面上每日也要坐到一處理一理事,見一見宮中各司苑局的管事,看起來倒像是姐妹和樂。

聽到琴聲,涼妃忍不住譏諷:“鳴翠宮那個狐媚子真是一刻不能消停,這會子練琴,不嫌晚了點兒!”

德妃不接這個腔,反而說道:“昨兒發月例,你短了鳴翠宮的了?”

涼妃細眉連抖,顯然在克制怒氣:“怎么,編排到我頭上了?她出手那么闊綽,哪里還會在意這點子月例。”

德妃張萱含蓄一笑。

景律帝對夏寶笳的評價成了東六宮的笑話,甚至早就傳到了上林,但再怎么著人家也承了二次招幸,升為了柔嬪,自己與涼妃,不過盡了新婚之儀式,如今又將一月,完全沒有能再次承寵的苗頭,顯見皇帝只是給二妃的娘家面子。

若不曾嫁入宮中,那也罷了,就算景律帝再飄逸出塵,她也只有暗地里羨慕,但已經做了宮妃,又成了他的女人,再叫她獨守空房,是絕不能甘心的,莫說柔嬪夏寶笳,就是她,也每日里在苦思對策。

涼妃之父信昌侯許甌掌著川西之地,母親德陽公主已然仙游,一個嫡親兄弟在太常寺任了個閑職,京里其實沒什么支撐,臉蛋身段也是尋常,德妃根本不放在眼里。

其實就是柔嬪夏寶笳和從秀女中脫穎而出的趙修媛和劉更衣,德妃也并不認為是對手。

總的來說,景律帝根本沒有太偏心誰的意思。

這對于德妃來說,是好消息。

畢竟論家世,即便涼妃,也是萬萬及不上自己的。

然而她卻想起姑母康慈皇貴太妃的話。

“你可不要低估了那個柔嘉皇后,恐怕……有些人是天生的狐媚子。”

原本德妃對柔嘉皇后是狐媚子這話尚有疑惑,那位凌皇后深居簡出,帝宮的奴才們底下還有流言,說她曾行刺皇帝,若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

因為景律帝不僅沒有半點露出柔嘉皇后曾行刺的意思,甚至對關雎宮格外關注。

比如他會親自交代關雎宮的一應用度按皇后例外再添俸銀,回想起坤和宮儀太嬪焚身的那一日,德妃就無法心安理得坐著。

這段時日皇帝出宮,說是到近郊圍獵,但是朝臣們都沒有跟隨,這跟誰圍獵去?

關雎宮那兒也許久沒有半絲動靜,派了人去打聽,居然說有羽林衛守著……

想到這兒,德妃心里有了點影子。

“樂清長公主的及笄禮咱們準備得如此妥帖,明兒皇上總會出現罷?”涼妃的口吻,既像詢問,又像自言自語,她手上不停地轉動著一串粉色的十八子碧璽手釧,顯得百無聊賴。

景律帝喜歡轉手釧,宮里不知怎么就悄悄興起了這個。

德妃知道涼妃的意思,如今宮妃們誰不盼著每日都是大過節?那就可以時時看到皇帝了。

她忽然想,若一時無法得他歡心,莫如設法登上后位,至少,宮規說得清楚,“望朔,帝宿中宮。”

一個月里有固定的兩次,聊勝于無。

“德妃姐姐有沒有聽說同輝堂那檔子事?”

涼妃忽幽幽地來了一句。

德妃醒過神來,卻故意裝作不知,懵然道:“妹妹有話就直說,咱們倆同時進宮,理該如親姐妹般幫扶。”

涼妃在宮里唯一看得上眼的還就只有德妃了,論身份,她覺得承恩公夏府都上不了臺盤,也唯有德妃完全不輸于她,將來這皇后之位,就該在她們兩人之間產生。

后宮名正言順的妃嬪倒還罷了,本來就見景律帝一面也難,還冒出些野草來,怎么能忍?

“不知道住在關雎宮那一位,昨夜怎會出現在興慶宮……而且,還在里頭住了一夜。”涼妃努力克制著醋意,盡量以平淡的口吻說。

德妃明明知道這個消息,再聽一次心頭還是膈應,也不用裝,就是一臉驚愕。

涼妃涼涼笑道:“聽說他們還是從宮外回來的。”

說完這句,自覺醋意太大,轉了語氣,“皇上要寵幸后宮,開枝散葉,咱們都不嫉妒,只是這一位的身份,若傳了出去,可怎么好?”

德妃抬手讓宮娥取走膝上的手爐,輕飄飄橫了她一眼說:“妹妹既聽了,該去勸諫勸諫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