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妝再次醒來的時候,頭疼得厲害。
一只略帶涼意的手覆在她腦門上,隨即一個溫潤的清韻在床前響起:“與你說了多少次?不能坐在風口,看!著涼了吧?”
她努力睜開眼,腦中一片混沌,夢中的景象瞬間遠離。
室內的光明來自無盡的燈盞,燈火下輝煌著一個如玉的郎君,修眉俊目,絕色無雙。
她看到他就生出依賴親昵之心,“嗯”一聲投進他懷里。
容宸寧雖有心理準備,還是難以克制意外的驚喜,緊緊抱著她,只會說:“沒事了,沒事了,以后你都要乖乖的。”
“我自然會聽你的話。”凌妝抱著他溫暖的軀體,還帶著害怕,“我做了一個好長的怪夢,夢里你變成了壞人……”
容宸寧一陣緊張,抬起她的面孔,直視她眼底去,“我怎么會是壞人?”
凌妝在他身上一陣吸嗅。
那是無比叫她安心的味道,她笑起來:“你怎么會是壞人,你是我的夫郎。”
像是“噼啪”有聲,幸福在容宸寧耳邊炸響,他抱著她,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這一刻,他從撥云弄雨的鬼手變作了純情少男,玉面發紅,低頭以鼻子抵住她的鼻尖,喃喃道:“我是你的夫郎。”
凌妝暈迷的時刻,這句話容宸寧不知在她耳畔重復了多少次,然而得到了回應,與他之前想象的所有旖旎都不同。
心愛之人投身入懷的幸福,他竟是從不曾體味。
那是相比登上皇位毫不遜色的喜悅,甚至猶有過之。
近在咫尺的人有些忸怩,忽閃著杏眼撒嬌:“我知道你是我的……但是總不好這么喊你吧,皇上,咱們兩個的時候,我也叫你皇上么?”
問出這話后,她顯然有點茫然。
容宸寧當然注意到了凌妝服藥前后的變化。
她說話的語氣,像一個十三四歲情竇初開的少女。
她喝下的東西,容宸寧取名叫做“長樂無極”,原先的藥引子,是失蹤多年的二師姐萬毒之王郝珺房留下的。
聽說郝珺房一身用毒的本領遠在師尊之上,江湖人不知她的真實名諱,故以郝萬毒呼之。
郝珺房某次用了世上最毒的七種原液調和而成新藥,一試之下,各種藥性相生相克,竟成了能控制人心魂的神奇新藥。
這藥的宿主需以血為引,并在藥理逐漸薄弱時持續給需控制的人服藥,副作用是,吃多了藥的人心智會漸漸返老還童,終至成為傻子。
容宸寧發現奇特的藥方后,為成大業,自然加以改良,如今不至于變成傻子,卻可能會讓服藥之人記憶混亂,當然,服食過宿主的血之后,會對宿主產生莫大的依賴。
他腦子里本就一片混亂,凌妝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他也就失去了理智,摁著她的后腦勺,不由分說地深深一吻。
凌妝只覺得他的味道特別好聞,自然也不會抗拒親昵,但是親吻中,腦子里總好似電光火石地閃過很重要的東西,令她不能集中注意力。
容宸寧離開她的櫻唇,已是氣息微亂,眸光似水,柔聲道:“以后有外人在的時候,我就叫你柔嘉,你叫我官稱,在咱們自己的宮殿里,隨你怎么叫。”
凌妝磕巴磕巴眼睛,笑盈盈喚道:“阿玦!”
一瞬間,容宸寧如遭雷擊,陰沉下了臉。
“你不高興?”她露出害怕的神色。
容宸寧努力吁出一口氣,摸著她光滑的臉頰道:“你知道寧的意思么?寧是金陵的別稱,承寧,想來我出身的時候,上天已注定我要繼承大殷的江山,你可以喚我阿寧、十八郎。”
凌妝帶著疑惑,在他緩慢的撫摸下緩緩點頭,繼而又笑起來:“十八郎……這個好!”
容宸寧放下一顆心,牽起她的手問:“睡了大半日,肚子餓了么?我陪你吃些東西。”
凌妝一摸肚皮,吐了吐舌頭,玉容瞬間羞紅。
這樣也很好。
起碼看起來單純無害,不會渾身長滿了刺。
容宸寧看得晃神,忽然想,能這樣就很好,慢慢混亂了她的記憶,等她離不開自己的時候,就不用再服藥了。
略用了幾筷子墊了墊肚子,凌妝好像才發現外頭下著大雪,興奮得跳了起來,不管不顧推開支摘窗,伸手要去接漫天飄墜的雪花。
品笛等四個丫頭重被允許侍奉,看到主子的模樣嚇了一大跳。
四人面面相覷,腹中起了無數的疑問。
今年鬧雪災,雪已經下了很多日了,皇后怎么好像今日剛剛見到一般?
怎么短短半日過去,她就好像成了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
那個曾經臨朝稱制,沉穩冷靜的皇后去了哪里?
她怎么會原諒景律帝,并與他言笑晏晏,彼此間極親密的樣子?
雖然眼前的畫面瞧著也是美好的。
燈火輝煌的抱廈中,如珠似玉的少年寵愛著嬌憨無知的女子,但一股詭異之感,在宮娥們心中像扎了根,慢慢發芽茁壯。
“不冷么?”容宸寧抓回那只伸入夜空的素白柔胰,瞧見她的興奮之色,不忍掃興,淺淺笑道,“山中雪下得極大,這景色也是多年難得一見,你若要看,我陪你去挹月亭看。”
凌妝抿著嘴笑,頭點得小雞啄米一般。
“還不侍奉皇后更衣!”容宸寧淡淡掃了品笛幾個一眼。
得虧品笛本就是隨遇而安的性子,姚、楊二人更是深知宮里那套,哪敢露出驚訝的表情,忙上前攙扶著凌妝下炕,替她著了月白綾素面繡鞋,就待擁入內室。
卻聽景律帝道:“外頭天寒地凍,別光想著身上穿暖,腳上也要顧著。”
姚玉蓮和楊淑秀落在后面兩步,急忙蹲身稱是。
提著心到了寢室,侍簫扶著凌妝,品笛忍不住湊近了壓低聲音問:“娘娘,您這是?”
她們多不過以為凌妝打算忍辱偷生,等待時機再行非常之事。
孰料凌妝笑盈盈地說:“不是要去山頂看雪么?”
燈火下,她的笑容清澈透明,不帶半點雜質,很是動人。
品笛卻瞬間被塞了個雞蛋入嘴,半天回不過神。
姚玉蓮上前將她擠開,殷勤地替主子罩上外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