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462 熱癥

容宸寧微一皺眉,便道:“著戶部派員外郎馳驛行文,各州府縣衙俱開倉賑災,地方守備派兵收葬死傷暴露者,并負責運送物資到民家”

他安排起事情來頭頭是道,明了簡潔,消不得盞茶時分,已將各地御史,錢糧物資調派說個詳盡。

容毓祁聽他對戶部的物資儲備及各地方的情況了解竟大大超過自己這個戶部侍郎,又是佩服又是惶恐,遵旨后立在一邊恨不得拿出紙筆好好記下,免得有所遺漏。

不想容宸寧斜他一眼道:“救災如救火,速去料理,還站著作甚?”

平素大臣們奏事基本是齊進齊退的,哪里有誰說完了事誰先走的道理,容毓祁一怔,急忙行了一禮退出次間。

待到得外頭,戴上兜帽望著飄飄灑灑的雪花,他竟莫名想起去歲初雪時斗場上的容汐玦。

與之相比,容汐玦更超凡脫俗,似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臣子對他的印象多是戰神加寵愛凌皇后,可人畢竟是活在凡塵俗世中的,今日之局面,也許是必然?

走出龍騰苑,他不覺低頭看了一眼凝絲館方向,意外發現景律帝身邊的侍者站在凝絲館外凌空的長廊上,明顯在等候里頭的主子起身回話。

聯系到樂清長公主及笄禮上皇帝待柔嘉皇后的特殊,容毓祁似覺眉尖上落了雪花,一股刺骨的冰涼。

容毓祁覺得自己跟皇帝犯沖,凌妝且不說,之前相中過的夏寶笳也成了柔嬪,幸虧未曾提親,否則委實丟臉。如今唐國公府炙手可熱,在父王的主持下,他已與唐國公家的五姑娘定親,婚期定于明年三月,想來對凌妝的那點心思該全熄了,但此刻意外看到這情景,心頭卻分明極不是滋味。

嘆了口氣,容毓祁匆匆加快了腳步。

不是你的,永遠也不是你的!

工部尚書王易芳、兵部侍郎孟勇、吏部尚書葉相美、刑部侍郎田騰奏畢要事,依次退了出來。

水全立在次間的門上,看到守在凝絲館的小太監匆匆跑了回來,作一個噤聲的手勢,里頭還站著沘陽王與禮部尚書葉選,憑皇帝理事的速度,看來也等不了多久了。

不想聽到景律帝揚聲道:“水全!”

水全身子繃直,忙又低頭小步走了進去。

葉選正要回話,見皇帝好像有話問這內侍,只好肅手往邊上讓了讓。

水全躬著身聽吩咐。

容宸寧沒看到傳話的小太監,瞪了水全一眼。

水全低著頭沒接收到皇帝的目光。

容宸寧只好直問:“去凝絲館的小子回來了?”

水全這才會意,為自個兒再一次低估柔嘉皇后在主子心目中的地位懊悔不已,連忙走到門上朝那小太監輕輕揮了揮手:“皇上問話呢。”

小太監誠惶誠恐地走進來,匍匐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他們這等傳話走動的小太監,一般到不了主子面前說話,都是由大太監代傳的。

容宸寧問:“娘娘起身了?”

小太監眼角溜見兩個穿朱紫袍子的大臣站在邊上,該有的眼色自然也有,依著主子的話回道:“聽里頭姐姐說,醒是醒了,只是”

“只是什么?”

“許是夜里吃了風,竟發起熱來,那頭已經張羅著去傳太醫。”

小太監話音未落,容宸寧已站起身望外便走。

葉選素是他的親信,自認為比較了解皇帝的性情,他哪里曾為女子縈過心?出聲提醒道:“陛下,新年儀祭的事”

“你安排。”容宸寧頭也未回。

葉選忙追著問:“諸先皇后祭祀禮,是由德妃娘娘主祭還是涼妃娘娘主祭,還請皇上明示。”

容宸寧頓住了步子,臉色卻不大好看,涼涼道:“這該是皇后主祭的儀式,是妃子能代的?”

葉選一頭霧水。

陛下您不是沒有皇后臣才這么問的呀。

容宸寧看他一眼,里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味道:“柔嘉皇后身份尊貴,以后屬于中宮的事,自然還是請她出面。接著的親蠶禮、春耕禮,各種大祭都這么辦!”

說著話,景律帝已輕飄飄地出了殿閣,身后的水全抓了大氅追著他要給披上,他卻已身形一起,直接飛躍了龍騰苑的圍墻掠向凝絲館。

葉選微張開了嘴,又矜持地闔上,回頭看了一直沒出過聲的沘陽王一眼。

他很清楚沘陽王算是鳳和黨,甚至可以說是“柔嘉黨”,柔嘉皇后可以重新走回人們的視野,想必他會很高興,可是皇上這打的是什么算盤?

葉選不明白。

沘陽王自然更不會解釋,淡淡一笑,大步走出龍騰苑。

雖然只看到廊底的袍子一閃就消失了蹤影,但他想到羽林衛將衛國夫人連氏和凌云公子畢恭畢敬地從莊子里接回來,又靜悄悄送回衛國公府,之后還給了那么大的尊崇,他心里就燃起了希望。

不管柔嘉皇后以什么手段掣肘了景律帝,他覺得都是好事。

昨兒夜里喝了酒,凌妝開始睡得很香,到了天色將明的時候就覺頭疼得厲害,喉頭干燥至說不出話。

后半夜品笛和侍簫只當她睡得沉,不敢驚動。直到龍騰苑的小太監來等了好半晌,人都快站僵了,也不見她醒,品笛方才有些奇怪,入內再看,見凌妝好似氣色不對,伸手一探,額頭火熱一片,當即受驚出來傳太醫。

從絲澤府算起,品笛就沒聽過主子生病,這一病起來,狀態甚是嚇人。

太醫尚未傳到,景律帝卻已經到了。

宮娥們不敢阻攔,容宸寧直接到了凌妝的床上坐下。

姚玉蓮和楊淑秀早就幫忙打好了簾勾。

室內燒了多個炭盆,略帶炭火氣。

凌妝燒得迷迷糊糊,看模樣似乎渾身發冷,打著輕顫,宮娥已經替她蓋上了三床被子,還是一直發抖。

看著她燒得緋紅的臉,容宸寧的心糾成了一團,好容易靜下心把脈撫額,回頭道:“取紙筆、冷水、巾帕。”

須臾東西呈上。

他并沒有離開床榻,筆走龍蛇在內侍呈上的填漆托盤上寫了個方子,說一聲:“四碗水煎做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