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488 心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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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宸寧克制著沒有像往常那般不時到關雎宮問詢,不想今日凌妝倒是派了兩次人,第一次是品笛奉命“偷偷地打探皇上午膳用了不曾”,打聽的時候便讓譚端給引至了殿門外。

這一刻,容宸寧的欣喜可想而知。

但齋宮大殿內是絕不允許女人進來的,他盡量平穩著聲音道:“你把湯呈上來,慎夫人殿外回話。”

劉氏和楊淑秀早就由內侍導引著跪在殿門上,隔著珠簾,聽到皇帝的話忙磕頭請安,不等上頭再動問,劉氏便已高聲稟奏:“皇后娘娘說,喝著這個湯,就念著皇上,想讓皇上也嘗嘗。”

不過是尋常的話,容宸寧卻聽得心頭咚咚急跳,半晌無聲。

譚端瞧一眼發愣的主子,揣摩到他的心情,忙出來接了湯進去。

劉氏和楊淑秀對視了一眼,低下頭,不聞聲息,未免有些惴惴。

譚端提了食盒在蒲團不遠處打開,滿滿盛了一碗,躬身呈獻到天子面前。

容宸寧接過來,盯著黃澄澄的湯,面色極是柔和,半晌,方一口一口,極慢地抿著,倒把殿外跪著的人給忘了。

湯順著喉頭滑下腸胃,潤心潤肺,他喝了許久許久,久到劉氏不知出了什么問題,跪得略為心驚。

幸虧譚端提醒道:“皇上,只怕慎夫人還要向皇后復命,您……”

容宸寧這才將喝得涓滴不剩的玉碗擱下,起先說了個“賞”字,一時不知該賞什么,笑容卻爬滿了眉梢眼角。

譚端是最為了解這位小主子的,打小便喜怒不形于色,有著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沉穩,不想那柔嘉皇后,一顰一笑皆能牽動主子的神經,到如今顯然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為著莫名的心疼,他不想阻礙,只想成全,故此堆著笑道:“賞賜老奴醒得,不知皇上有話對皇后說么?”

容宸寧輕輕點頭,目光轉向透進窗欞的日光,掏出懷中一個素繡飛龍的香囊:“朕有話,稍遲會親自對皇后說,將此物帶給皇后。”

譚端一怔。

香囊是尚功局進獻,主子親自選的,雖精致,倒沒有十分特別的地方,但里頭究竟裝了什么,竟連他也不知。

譚端自不敢問,上前恭謹地接過繡囊,倒退了兩步,將東西送至劉氏手上,將皇帝的話復述一遍。

不過隔著珠簾,景律帝的話其實劉氏二人已聽得清楚,這里稱過謝恩,譚端喚了個小黃門,吩咐賞賜銀兩布帛,兩人歡歡喜喜地回轉關雎宮,小黃門隨后就將銀子和幾匹大紅妝花云鳳緞送到了關雎宮,劉夫人還額外得了把純金八方杏葉壺與配對的金鳳嘴杏葉杯。

宮藏好物,若哪個官員得了,倒要供在府里當做傳家寶,偏劉夫人獲得這般容易,各人恭喜一番,羨慕自不消說。

劉氏收了賞賜,忙忙趕至皇后寢宮,只是一問,方知皇后還在休憩。

劉氏便捧著景律帝吩咐帶回來的素繡飛龍香囊守在外頭。

宮娥們各司其職,也無人留意她,次間里頭的通炕兩頭,擺著兩只新的白玉美人觚,晶瑩剔透的玉觚里斜欹著數枝梨花,為堆金砌玉的宮室添上了一抹素淡的色調,忽叫她想起那幾句耳熟能詳的詩:“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一樣的黃昏,一樣的深宮,那里是失寵的宮人在悲啼生怨,而這里的梨花卻開得正盛,瓊白圣潔,被帝君小心翼翼地供奉在神壇上。

劉氏雙手捧著香囊,默默立著,思緒紛紛,也不知想了多久,目光落在手上。

四周一片靜謐,連宮人的腳步聲都沒有,她越來越按捺不住好奇心。

日影西斜,室內的光線漸漸暗下來,卻還沒到掌燈的時分。

半明半暗中,劉氏的好奇心終于到了臨界點。

轉頭張了張內外的門,她咬了咬牙,悄悄打開了素白緞的繡香囊口子。

里頭滑出一塊似玉非玉的墜子,上頭穿著細細的白玉珠鏈子,通體的潔白瑩潤中,帶著一滴赤目的鮮紅,像極了血滴。

劉氏是大家小姐出身,見識不凡,仔細辨認,手上的物件非玉非石,好像竟是鈞窯的釉滴,里頭那一滴,卻是越看越像高溫下凝固在里頭的血,永遠保持了鮮紅的顏色,紅白相映,形成一種奇妙妖艷的美。

鈞窯這么大的釉滴她沒見過,形狀自然奇趣,加上凝在里頭的鮮紅……

只怕這物件,天下唯一!

劉氏的心微微一縮,短短的時間,手心里竟都出了汗,忙把東西塞回了香囊,重新站直身子,望一眼室內。

恰此時,聽到里頭傳出一點動靜,她常常地透出一口氣。

也許開始的時候是為了活得更好,柔嘉皇后順從了景律帝,于皇后本人、于關雎宮的隨侍,都是好事,可是將景律帝的柔情瞧在眼里,劉氏竟然真的被打動了。

單單為了世上有這樣情,自己也該極力促成的,她想。

“來人。”室內終于響起皇后初醒時略帶慵懶的聲音。

劉氏揭起簾子,疾步走了進去,外頭守著的姚玉蓮和楊淑秀也趕緊追了進去。

凌妝方才做了一個噩夢,有些魘著,臉色不大好,起來靠在床上,長長的黑發披散下來,顯得柔弱。

劉氏心想,皇后近來瞧著是越發地柔了,難道竟是因著景律帝過分寵愛的緣故?

這里想歸想,嘴上道:“娘娘要不要喝茶?皇上有東西讓臣妾帶回來給您呢。”

“哦?”凌妝回頭,蒼白的面上帶著兩抹奇異的紅暈。

姚玉蓮取了衣裳替她披在肩頭,楊淑秀倒了暖茶過來,劉氏忙將素繡香囊呈上。

凌妝有些驚訝,但唇邊勾起一個清淺的笑容,道:“不過是去齋戒三日,還備了什么物件特特帶回來……”

說著松開香囊口的繩子,傾出了里頭那個凝血的釉滴。

纖纖素手托著晶瑩的釉滴,美得炫目。

劉氏作勢上去好好看了幾眼,驚嘆道:“呀!這好像是鈞窯自然而得的釉滴子,只是里頭那點血是怎么回事?哪個還在燒制的時候進了窯,不慎在里頭留下這個?倒是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