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507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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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的金陵,貴族圈中,流傳著鳳和帝歸來的消息。
因著這消息,有人歡喜有人愁。
靖國公府里,董氏與陸蒙恩母子商議多次后,陸蒙恩下了帖子,專請燕國公劉通過府小酌。
劉通正為獨子失去聯絡懊惱不已,接到請柬,也不多斟酌,騎了高頭大馬,惘顧街頭百姓云集,策馬狂奔,不多時已從升平坊到達靖國公府門前。
門倌接了馬飛報進去,靖國公陸蒙恩親迎至二門之外。
兩人相攜猶如多年患難的兄弟,親親熱熱地入內。
當然在外人眼力,他們同屬西軍故舊,確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卻不知兩人當年各據一方,為爭搶西軍的第二把交椅幾乎反目。
靖國公府占了南昌長公主的一半園子,至今未曾歸還,夏初時分,花園里姹紫嫣紅,劉通來的時候還是艷陽高照,到了園子里一個軒室之后,天空成了一片青灰之色,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打在花葉之上,不多時,瓦楞上便通通留下了如注的雨水。
“好雨,應是吉兆。”陸蒙恩頗有深意地說,隨即讓座劉通于垂著竹簾的月洞窗前。
劉通留意到軒室內的布置頗為奇特,簡介明快,尤其是兩張太師椅,正對著大開的窗,舉目之間,便可將滿園風光盡納眼底,令人頓時心境一清,生出愉悅之意。
陸蒙恩說了話討彩頭,劉通正擔心劉能,聞言心下受用,看著對方也順眼了幾分。
從前他們可真談不上交情,此刻為了共同的擔憂坐到一處,誰也不知話頭該從何而起,不免有了長久的沉默。
陸蒙恩到底是主家,借著美婢上茶,開始寒暄:“燕國公國事纏身,很少到小弟家中做客,今日撥冗前來,小弟不勝榮幸,不知您覺得這雙燕閣如何?”
劉通天生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聞言抬起微紅的眼皮子撩了陸蒙恩一眼,笑道:“愚兄虛長幾歲,倒曾聽得這雙燕閣曾是公主頗為流連之處,陸兄弟雀占鳩巢這許久,難道心里竟不覺愧疚?”
“愧疚倒還罷了。”陸蒙恩并不打哈哈,讓了讓茶,神色頗為凝重,“咱們這種身份,榮耀的時候,任他公主王子,自不在話下,但狡兔死,走狗烹,若再不打仗,說不準就是韓信的下場……”
“欸——”劉通拉長了聲音打斷陸蒙恩的話,以茶蓋劃拉開水面上的漂浮的兩片茶葉,道:“今上明察秋毫,你我的功勞,不在寸進,在于立場,陸兄弟怎地提那淮陰侯?你我有那般不識眼色么?”
“如今卻不是眼色的問題。”陸蒙恩長嘆一口氣,故作深情,“我們自不是淮陰侯,今上也罷,鳳和也罷,終究亦不比漢高祖……可是,難道劉兄就沒有聽說一件震撼人心的事?”
“什么事?”劉通明知故問。
陸蒙恩心下鄙夷,面上卻堆起恭維的笑:“劉兄想是心底坦蕩,忠于今上,兩耳不聞窗外事,竟沒聽說過鳳和歸來的傳聞么?”
劉通故做驚訝,茶也不喝,試探道:“你我都是鳳和故舊,若陛下歸來,又當如何?”
“忠臣不事二主。”陸蒙恩目光灼灼。
實際說起來,臣服于景律帝之后,陸蒙恩絕對沒有在鳳和朝的風光。
那時候他完全可以鳳和第一寵臣自居,雖然未必,但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情分,便已勝過了嚴王、梁王等所謂的皇帝親兄弟。
滿朝勛貴文武看見他,不自覺都低了半個頭。
這種感覺不獨他有,就是陸蒙恩的母親董氏,也深有感觸。
母子兩個商議多日,若鳳和帝與景律帝勢均力敵,未若倒向鳳和帝。
而劉通,也算得其中的關鍵。
畢竟草原之上,還有他處月王庭的數十萬將士,百萬子民。
劉通心里其實也開始有了矛盾掙扎。
當年,容汐玦率軍星夜席卷了草原,他的多名子女妻妾,死于戰火。最后他不得已投降,心底卻埋下了無限的恨。
可是之后幾年跟隨那個少年南征北戰,在揮汗如雨的戰斗中,少年身先士卒,愛護部下,從不輕視他們,甚至重用他兄弟二人,成為西軍中的棟梁……
有些人天生有領導的氣勢和才能。
容汐玦雖不善玩弄權術,但他自有一股令人臣服的氣質。
只是,劉通抬起頭,滿院的花草在眼中變得腥紅一片。
再怎樣有魅力,也抵不過鮮活的妻妾子女,容汐玦與他,是天敵!
陸蒙恩亦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作勢嘆口氣,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二人風花雪月地虛與委蛇一番,劉通倒是捺不住了,起身告辭:“靖國公若沒別的事,愚兄且回轉家中了,近日新納一房小妾,正是蜜里調油的時候。”
陸蒙恩也不留他,含笑抬手相送:“太平的日子只怕不多了,劉兄還是仔細想一想的好,今上終究與咱們無有情意,怕是不久的將來,我等還不知如何下場呢。”
言畢也不多說,自相送了劉通出來。
劉通卻被他一番話堵得慌,出得大門上了馬,當即垮下臉來。
隨侍的是親信部將,見他臉色不好,關切相問。
劉通忽問:“你看……若鳳和帝歸來,與當今還能一爭否?”
恰好部將見證過鳳和帝的輝煌,心中極度佩服,不免帶著憧憬的口吻道:“當今皇帝是因武皇帝失蹤……甚或是罹難方名正言順登基,百姓們自也擁戴,但后來他竟沉迷于先皇后,出手清洗扶他上位的唐國公府等功臣,未免叫人心寒,末將愚蠢,不過些許微見,主公鑒納焉。”
劉通不知不覺點頭,打著馬緩緩走在街上。
卻不知從哪里飛出幾個臭雞蛋,劈頭蓋臉朝他砸來。
劉通驚魂未定,卻聽到童謠響在深巷中:“處月庭,白草衰,劉通無能,無能劉通,去首去尾!”
劉通和部將隨從皆聽得清楚,不由大怒,跟隨著的一隊親兵當即循聲撲入附近的巷子中。
街對面的樓上,鏤花的窗子打開,露出一張慘白的臉,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朝他勾了勾手指頭。
劉通方抬起頭,便覺寒光一閃,脖子一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