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524 燙人心

524燙人心

524燙人心

踏著興慶宮前的漢白玉拱橋形通道往前走,望著熟悉巍峨的主殿,凌妝內心居然很平靜。

回想第一次進宮到現在,從沘陽王府的姻親到皇后,這番遭遇亦算得前無古人,若無容宸寧的節外生枝,一切似乎簡單而又美好。

長長的通道轉眼也就走完,凌妝抬頭望了望天色。

這個時辰,一般是早朝結束后,三省六部的主官跟皇帝具體議論政事的小朝會時間。

到得門前,門上的內侍已是熟悉的面孔,凌妝并不想此刻便被他們認出,上演大驚小怪的戲碼。何況朝廷已經宣布過柔嘉皇后的死訊,卻不知自己突然出現,又不配合容宸寧演戲的話,他會如何收場。

故此她低下了頭,做一副恭謹等候召喚的模樣。

內侍們見了尼姑,雖然微有驚訝,但在皇帝面前當差的,規矩最為重要,并沒有人露出格外的好奇,多不過淡淡掃了一眼,便事不關己了。

領路的內侍上前與門前守著的水全耳語了一句。

水全挑了挑他那根根豎起的三角眉斜了凌妝一眼,倒是沒有多余的話,便已轉身入殿。

他是見識過的人了,主上那頭,但凡遇到與柔嘉皇后有關的事,著實耽誤不得。

殿中,景律帝正在聽渤海王說話。

水全曉得渤海王也是個輕易觸怒不得的人物,雖走了進來,卻縮在一邊掖著手不敢貿然回話。

容宸寧注意到了他,耐著性子聽慕容禮講完,道:“京都的防務,還請王爺多費心,某人的性子,據說受不得要挾,他既然不肯冒頭,何不拿那個異族女子做文章?”

慕容禮別有深意地一笑:“不到萬不得已,皇上恐怕也不想用這法子。何況要引他出來,京中有比這女子更為合適的人選,皇上既都舍不得,就再看看吧。”

他對皇帝說話素來不甚恭敬,諸臣已經習以為常。

然而這種事,為上者是永遠無法習慣的,容宸寧面色無波,心底卻泛起一陣厭惡。

眼前這個老人,年事已高,處處以恩人長者自居,雖然他也知道這老頭昔日的輝煌,也知道從血緣上說,此人是自己的外祖父,但某些感情,沒有就是沒有,完全勉強不來。

小時候傳藝授道,堂堂的三絕郎君,一個連順祚帝都不如何放在眼中的人物,對一個小皇子,不僅不愛護,而是非打即罵。雖說嚴師出高徒,但對心性奇高的容宸寧來說,一種奇異的仇恨早就深埋在某處,似乎等待著合適的時機爆發。

以溫和的眼光掃了丹陛底下的臣子們一眼,容宸寧緩緩道:“朕乏了,各自回衙辦差去罷。”

以沘陽王為首的十來名大臣行禮告退。

新君表面溫和可親,但殺起人來,眼神都不會出現細微的變化,他們誰也不敢隨意揣測這位君主的心思。實心辦差,遵旨行事才不會錯。

對于外頭流傳著鳳和帝回京的消息,大臣們即使心中各有想法,誰也不會議論。可是對穩立數朝的沘陽王,諸臣心中都是又佩服又羨慕,當然,到了眼下,高位朝臣當中,對他多是鄙夷的。

沘陽王以忠被順祚帝看中,后以忠為鳳和帝所救所用,忠臣不事二主,照朝廷的情勢來看,鳳和帝扳回大局的可能性偏小,這位王爺怎地沒有動靜了?可見忠心也不過是裝出來的。

凌妝低著頭待幾位臣子離開,雖未曾抬頭,也發覺走在最后的是渤海王慕容禮。

而慕容禮的腳步,也停在廡殿下,顯然正在打量她。

這身粗陋簡單的裝扮,不可能瞞著過此人的眼去。凌妝索性抬起頭,直接迎上他的視線。

慕容禮負著手瞇了瞇眼,繼而饒有興味地抿了抿嘴。

他一生獵艷無數,年紀大了,卻也沒有對美人失去興致,但對這個引得兩個出類拔萃的外孫為之鷸蚌相爭的女子,除了頗覺意外,他早已動了殺機。

一切不在掌控之中的東西,總是會釀出意想不到的變故。

他不喜歡這樣。

水全仔細看了凌妝一眼,一愕之后大驚。

對于柔嘉皇后的事,他也算得上半個知情人。

從譚端酒后透露的口風,水全猜出皇后并沒有死,但委實沒想到會以這樣的姿態站在面前。

醒悟過來之后,水全殷勤地越過慕容禮迎到凌妝面前,一臉諂媚地笑著彎腰:“可讓您久候了,皇上在偏殿等著您吶!奴婢給您引路。”

說著他自然地伸出手臂,做一副讓她扶的模樣。

慕容禮面對著的,便從凌妝變成了水全彎成蝦米般的側影。

他忽地失笑。

連一個奴才都能看清這是景律帝的心頭肉,自己奈何看不清了?

那孩子,似乎完美,然而眼前人卻正是他的致命弱點。

若沒了這樣的弱點,自己要掌控他,好像并非那么容易,那么,留下她豈不更好……

凌妝沒有去扶水全的手,徑自邁進了大殿。

她還不知道,已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個來回。

偏殿內香煙裊裊,安靜得很。

水全媚笑著將宣布薨逝了幾個月的皇后扶到盤龍香枝寶座前,捏著嗓子細聲細氣稟告道:“皇上,您看誰來了!”

他的口氣是驚喜的。

要不是完全篤定凌皇后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水全絕對不敢用這種口氣說話。

容宸寧本正低頭輕輕轉動碧璽手釧,思緒不知沉在何方,聞言微抬眼,先盯了水全一眼。

這個奴才,越發放肆了!

然而他隨即像是中了定身法一般,所有的動作在一瞬間凝固。

凌妝冷眼瞧著他,既不出聲,也沒有行禮。

容宸寧不自覺地泛起笑容,隨即站起身朝水全和殿內的奴才們揮了揮手,盯著她的鳳眸中泛起一抹奇異的光亮。

這光亮甚至灼到了凌妝的心弦。

那是怎樣也裝不出來的愛戀,至情至性,即便不該,亦燙到了人心。

“你回來了!”他含笑低下頭,語氣輕柔如三月的春風,對她的丑陋妝扮沒有絲毫反應,“這一次,我可沒有耍什么手段逼你回到我身邊,是你自己回來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