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驕

第五十五章 架子

許是舟車勞頓,房中又有消暑的冰塊,不免一覺酣然。

又或是想著睡足休息夠,次日才有精神應對曹勁,總之這一覺,甄柔睡得極沉。

夏季白天時長,人的身體隨了四季變化,自然也醒得早。甄柔一夜好眠后,天亮了,就醒了。

醒來時,精神氣兒果真很好,就是一身骨頭睡得有些酥了,手捏著肩膀坐起來,掀起床幔一看,雖然隔了一扇屏風,但依稀可見窗上金輝奪目。

心內知道時辰該不早了,不再耽擱,拿起枕頭旁的鈴鐺搖了搖,喚人進來。

房門外早安排了人候著,聽到鈴鐺聲,姜媼一徑推門而入,身后便有阿玉帶著三、四個侍女捧了臉盆、巾帕等物來。

此時,甄柔坐在床榻上,那捧盆的侍女便走到跟前跪下,高捧臉盆。

阿玉和一個侍女一左一右掛起床幔,姜媼上前與甄柔挽袖。

甄柔把手伸進臉盆中盥沐,一捧溫水潑到臉上,人徹底清醒了,隨口問道:“我起來晚了吧?”

姜媼遞去一條大巾帕,答道:“不晚!和平時差不多。”

答完,方想起甄柔這樣問,是惦記給陸氏請安,遂又補充道:“翁主見您路上少眠,便讓婢去給大夫人告了一聲,晚些再過去看她。”

甄柔拿帕子拭了臉上的水,偏頭又問:“母親已經起了?那阿兄呢?”

姜媼一一回道:“翁主今日起得比往常要早一些,不過還沒用早飯,說等您醒了一起用。大公子也讓人來話了,他去拜謁曹三公子了。”說到曹三公子時,窺了甄柔一眼,似有話要說,卻只是接過帕子讓侍女收拾下去。

甄柔發現了姜媼的欲言又止,目光一疑。

昨夜入府的時候,天已黑透。

這大半年來,他們是沒有回過府,但兩府一直有消息往來。

大伯母陸氏今年春分時,偶感風寒,后來就一直見不得風,咳嗽也總是不好。

是以,昨夜回府后,一來想著太晚,另外陸氏身體也不好,便在陸氏身邊人過來招呼后,以為府中還算安好。

而且還惦記應對曹勁的事,又想大家近來趕路都累了,就打算第二日再問府中情況。

眼下看來并不是這樣。

甄柔心里一掂量,等洗漱畢,侍女相盡退下,房中只有姜媼和阿玉時,問道:“姜媼,可是府中有什么情況?”

姜媼眉頭深鎖道:“府中除多了一些曹兵,倒無其他。只是今早婢去大夫人那里傳話時,才知曹三公子并未住在府里,而是”嘆了一聲,目含憂色,“讓家主和他一起住到了南郊外的莊園里。現在大公子就是去南郊拜謁曹三公子。”

甄柔不明所以,思忖道:“南郊的莊園?不就是云清寺的方向了。”

姜媼點頭道:“就是云清寺山腳處!”

甄柔坐在梳妝臺前,從頭又仔細想了一遍。

雖然曹勁已控制了彭城,但這里到底不是他的地盤,在城外駐扎也說得過去,畢竟一旦有意外發生,城外自是比城中更易撤走。

此外,甄志謙身為彭城郡太守,勢必要將他控制在身邊,方好行事。

如此一來,眼下情況倒無甚疑慮處。

甄柔沉思著,無意識拉了一下梳妝臺上的三層漆匣,恰好那一層格子里放置的飾品,正是曹勁送她的那支玉笄,去年秋走時被她留了下來。

乍然一見,不由一怔。

旋即發泄似地一下合上,手尚不及收回,倏忽又打開了匣子,取出玉笄,對正為她梳妝的阿玉,道:“替我戴上,然后去母親那!”

阿玉依言而行。

如是,甄柔梳妝畢,執了一紈扇,就匆匆去尋曲陽翁主。

“母親,讓您等久了。”

來到曲陽翁主的院子,甄柔雙手在腰間交疊,半側著身子屈膝了一禮,就徑自走到對案坐下。

甫坐定,就道:“母親,曹三公子帶著伯父住在南郊莊園里,現在阿兄已過去了。”

曲陽翁主吩咐了侍女擺早飯,才不徐不疾道:“姜媼已經給我說了。就先讓你長兄去吧,我已差人跟著打探了。至于你”停了一停,“未婚女郎本就矜貴,如今又是我們勢弱,不到萬不得已,還是靜觀其變的好。現在先用了早飯,等看過你大伯母,再視情況而定。”

甄柔點了點頭,她知道母親的意思。

是礙于她身為女子的弱勢,為她以后嫁到曹家的日子著想。

不愿辜負母親的一片心,也同樣認為靜觀其變為好,于是先耐住性子用早飯。

一時飯畢,正要去看望陸氏,曲陽翁主派去打探的家仆就回來稟道:“曹三公子未見,少主此時還在莊園外等候求見。”

話落,屋子里氣氛頓時一沉。

曲陽翁主一向喜怒隨心,當下忍不住一聲怒罵,“好一個小子!”

感到主家怒氣,連姜媼在內,一屋子七八個侍女立時匍匐跪了下去。

甄柔垂下眸來。

主動求娶,她作為當事人回來了,他卻一言不發。

又甄家如今唯一能主事的少主親自上門求見,他依然不見,其意已是昭然若揭了。

果然,那家仆接下來就道:“小的行蹤應是被發現了,準備從南郊莊園回來時,就被一位自稱肖先生的人攔住,讓小的帶話給三娘子,說是曹三公子事務繁忙,實在分身乏術。但三娘子您與曹三公子有救命之情,若是您親自求見,曹三公子必會答應——”

“相見”二字未及開言,曲陽翁主已恨聲道:“當真是曹賊之子!欺人太甚!”

母親少有這般震怒,如此也只是疼惜她。

甄柔深吸了口氣,起身坐到曲陽翁主身邊,握住她的手道:“我記得您說過,手握大權的男人,容不得拒絕和忤逆。他曾親口向我提親,我卻還一意孤行另尋婚嫁,不就是忤逆么?您還曾說,既然決定嫁了,那就多少順他意些,如今正好。”

“而且成了夫妻之后,遲早都要與他朝夕相處,就放心讓我去一趟吧!”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