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驕

第一百三十七章 彭城

再旖旎的景象也有終了之時。

甄柔的心,在滲著冷意的雨水下,神臺一明。

還是她的阿兄最好,知道她的馬受了雷驚,讓熊傲帶了一輛有頂的軺車接她。

如是,她坐著車,他騎著馬,在眾黑甲曹軍的護衛下回了縣令府邸。

那一天晚上,因為已在那謁舍成了真正的夫妻,曹勁也順理成章在她的房屋睡下。

無論男人還是女人,就是這樣奇怪。一旦突破了某種界限,兩人即便道不出是情淺情濃,甚至心理還有某種防備,私下不經意的言行舉止間,總會透出自己也不知的親密和默契。

有了第一次,在第二天夜里的同床共枕時,便也自然而然地發生了第二次、第三次……

甄柔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人有如此不同的另外一面。

白天的不茍言笑,沉默寡言,到了夜里卻成了如火般炙熱,像伏天的太陽,可以把人灼傷,煮沸……一整夜不得寧帖。

好在次早就要拔營了,想到就要見母親和阿姐,甄柔可謂興奮極了,精神奕奕。

不過曹勁比她精神頭更好,仍舊雞鳴而起,到院子里打了一套五禽戲,便兀自收拾去了安排要走的事宜。

甄柔心里惦記著要啟程的事,也沒多睡一會兒,天一亮就跟著起來料理行李。

因著只是暫住,并無甚可收拾,就帶上了縣令夫人給置辦的幾套換洗衣裳,以及收了一個這半月來服侍她飲食起居的婢女。

比她都要小三歲,正是十五及笄之年,叫阿麗。

人如其名,俏麗活潑。

雖和柔順的阿玉性子很不同,兩人的身世卻有幾分相似。

五年前,一場疫病要了這個小縣城三分之一人的性命,阿麗的父母兄弟都在這場災難中相繼去世,為了下葬親人自愿賣身為奴,被路過的縣令夫人看中,如此成了縣令府的一名婢女。

甄柔本不想收阿麗,但聽阿麗并無親人在了,自己一個女子在軍營中也確實不便,又喜阿麗的性子活潑,這才受了縣令夫人的好意。

不像姜媼和阿玉她們,習慣喚自己為娘子。阿麗自見她第一眼起,就知道她是曹勁的妻子,是以阿麗便以“少夫人”喚她。

回彭城的一路上,就聽阿麗嘰嘰喳喳像個小麻雀一樣,少夫人長,少夫人短,新奇的指著車窗外的風景說個不停。

這時,阿麗終于從車窗外探回了腦袋,湊到甄柔跟前,交耳道:“少夫人,婢子看來看去,發現這些騎馬的將軍里,就屬大公子最好看。”

甄柔正坐在車窗旁搖紈扇,聽到阿麗的話,不由“撲哧”一笑。

自己一本正經的說,沒想到甄柔卻好笑起來,阿麗頓時急了起來,忙道:“少夫人,就大公子長得好,和其他人看起來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甄柔聽著阿麗一口一個“不一樣”,自然知道阿麗想表達什么。

阿兄相貌清秀俊美,甚至還帶著幾分文弱氣,舉手投足都是世家公子的做派,看上去甚是溫文儒雅。

可曹勁麾下的大將,不是五大三粗的大漢,即便是生得一副相貌堂堂的樣子,也多半是英武俊朗之類。

這一對比起來,阿兄這等斯文秀氣的美男子,自是看起來格外出類拔萃,極其不同了。

看來阿麗這小女子,比較中意文質彬彬的男子,不過這也是他們徐州女子多數愛慕的類型。

思緒閑閑的散發著,正想拿這話打趣阿麗,一解旅途的無聊,未料阿麗忽然手托著下巴,思忖道:“其實除了大公子外,常跟著大公子身邊的那位年輕將軍,也頗英俊!”說時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忽閃忽閃,圓圓的臉上也飛上兩抹紅,神色間盡是害羞的情態。

甄柔未注意到阿麗的羞赧,她自己的神色也不覺一晃。

阿兄身邊的年輕將軍,不用問,便知是周煜。

她不由想到出發前一日,兄長告訴她的一些人事調動。

是萬萬沒想到阿兄會推舉周煜成為鎮守徐州州界的大將,與薛家的地盤隔界對峙。而曹勁竟也答應任用周煜了。

如今,曹勁已留了一將率一萬五千眾曹軍,和當地收編的五千敗軍鎮守邊界。然后等周煜隨他們一同回彭城,參加一些會議后,再由曹勁正式任命,便會走馬上任了。

這無疑是好事,對周煜是一種歷練,更是一個被提拔的好機會。

只是總覺得……

說不上來,甄柔搖著紈扇,也輕搖了搖頭。

看來做大事者不拘小節,許是她還差太遠吧。

眼下這樣,對大家都是最好的結果。

想到周煜前程無憂,并未因為與她曾定親的事有任何耽擱,甄柔多少安心了。

隨著離彭城越來越近,甄柔所有的心思都放下,心心念念只有即將相見的母親和阿姐。

抵達彭城的那一天,是農歷七月二十日的一個下午。

彭城的文武官員和百姓們早已聞訊,城門外一早就推推擁擁擠滿了人。

已是眾所知周了,他們彭城城主之妹,從逆軍手中施計逃出,導致意圖侵占他們徐州的薛軍被識破奸計,最終敗于曹軍之下。

曹軍大獲全勝,意味著他們的城主也是勝利者之一。

在這個漢朝廷無法作為,天下各自為政的年代,都期盼著各自所在的州郡兵強馬壯,至少無人敢侵略。

如今背靠北方最大的勢力曹家,他們又剛一平了徐州,可謂給眾人投喂了一顆定心丸。

留三軍在城外駐扎,曹勁及眾將領率三百鐵騎入城。

聽著車輛旁百姓簡單而質樸的歡呼聲,甄柔強壓著迫切的心扉,終于在一路夾道歡迎之后,抵達了甄府大門外的廣場上。

母親是尊貴倨傲的,所有的情緒總是壓在她美麗端莊的外表之下。而阿姐本就極是溫柔,如今又遭逢前半生最大的苦難,此時怕是情緒低落。如此想來,她們應該都不會迎出府外吧?便是迎出大門,也該是矜持的站著……

心里這樣想著,卻還是忍不住探出了車窗,翹首以盼。

“阿柔!”正要舉目望去,曲陽翁主激動的聲音驟然響起。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