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葉昭言被青衣少年帶到了一片山坡上。
四周都是空曠的野地,夕陽下的寒風呼嘯,吹得樹木沙沙作響。
少年在山坡上停下了腳步,休憩片刻。
葉昭言抬眼看去,山坡下是茫茫大霧,隱約能看到一條小河,河水湍急。
這是一條下山的隱秘小路。
“你帶我下山去做什么?”她不敢置信地問道。
“自然是去送你一程!”少年沒有正面回答,再次彎腰抱起了她。
卻避開了她的目光。
眼前的葉昭言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身材高挑了些。
但這樣的親近始終讓他不能適應。
葉昭言被少年的動作牽扯到傷口,悶哼一聲。
肩膀的箭傷還在流血。
雖然那支箭很纖細,不過威懾之用,但沒有包扎的傷口依然讓她吃痛不已。
青衣少年撕下衣擺替她纏住傷口,又將剩下的布料裹在她肩膀上。
葉昭言靜靜地注視著他認真的模樣。
少年的眼睛很漂亮,像一汪深潭。
只是眼底有著結著厚重的淡漠和疏離。
這是一個看似溫柔實則冷酷的人。
葉昭言壓下心頭的不詳感,輕聲詢問道:“方才與你所談之事,考慮得怎么樣?”
“我擔不起這風險,恕不奉陪。”少年依然腳步不停,神色平靜。
葉昭言聽出了對方語氣中的疏遠,她抬起頭,目光迎上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
對方的眼神很冷,就算是在這個夕陽照耀下,依然散發著寒氣,讓她渾身不自在。
一股濃郁的絕望涌上心頭。
她被帶下山之后,迎接她的恐怕不是那么簡單。
這一路并沒有見到任何人,葉昭言不相信是薛懷澹怕她難堪,特地讓人避嫌。
她總覺得前方有更黑暗的陷阱在等待著她。
忽然,她看見有一隊車馬遠遠經過。
難道是來救她的人!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掐滅了。
因為她看到了薛二管家。
他穿著灰色的錦袍,須發半百,面容看上去很是慈祥。
薛二管家身后站著十數個侍衛,與那隊車馬停在原地。
兩方衣飾迥然不同,似乎是偶遇在這荒野小路,在商量著什么。
葉昭言臉上浮現一抹慘然的苦澀。
她不想放棄。
遠處的車隊顯然注意到了這兩人。
“這是怎么回事?”一輛華麗的馬車旁,一位管事皺著眉問道。
聽到那個人的詢問后,薛二管家立即走了過去,一副恭敬地表情。
“我們也是偶然路過,見這女子與一群乞丐起了沖突,那乞丐將女子打傷玷污!我們正著人將她送回家。”
“如此?彥忠,你去護送一程。”那輛馬車里傳出一個聲音。
“是!”一個中年漢子跳下馬背,快速地跑向葉昭言。
葉昭言的臉早已被青衣少年掩在懷里,只露出一身破臟不堪的衣裳。
那個被喚作彥忠的漢子看到葉昭言破爛的衣裙后,愣了愣,眼中閃過一抹同情。
彥忠本來因為自家老爺行好事,想要讓這女子當面謝過。
畢竟他家主人慣愛做些博得美名的“善事”。
不過那女子身材單薄纖弱,又是一個殘花敗柳,恐怕是入不了主子的法眼。
想必是主子不愿讓這被侮辱的女子認得他的模樣,故而才會派他過去。
彥忠心中暗暗搖頭,女子名節一失便遭人人嫌棄,他不禁有些惋惜。
葉昭言有些氣悶。
青衣少年的手雖然看似溫柔護住她的后腦勺,實則穩穩的按住,令她不能動彈。
眾人只以為少年在顧全被玷污女子的臉面,并不覺得異常。
“稽斯年!你還站著干嘛?還不趕緊隨他送姑娘返回家中?”薛二管家對青衣少年厲聲呵斥道,眼神中帶著警告和威脅。
眼里的余光卻瞟向彥忠。
彥忠回過神來,先是對著馬車方向躬身行禮,隨即轉身走到葉昭言身旁,恭敬地道:“姑娘,請!”
葉昭言的肩膀突然抽痛了一下。
她被這叫稽斯年的少年摁在懷里許久,本來就感覺他的手抱得有些過緊了。
此時不知對方是何故,方才手又緊了一緊。
葉昭言的箭傷位置不算要害,但也流血不少。
此刻,本已凝血的傷口在按壓下復又緩緩滲血開來。
包在她肩膀的布料悄然暈染開了一朵血花。
一位眼尖的下人像是瞧見了,吶吶疑惑道:“這姑娘怎么還在流血,不會快死了吧……”
他的聲音不大,但卻清晰地鉆進了在場幾人的耳朵里。
幾道目光轉向葉昭言,只見她肩膀上的血跡越來越多,透過那層薄薄的布料,染上了青衣少年的袖口。
彥忠的眼神中閃過一抹驚愕。
稽斯年的神情卻絲毫未變,只是眼底的冷漠更加嚴重了幾分。
薛二管家的臉色變了又變。
這時,彥忠身旁的下人也看見了葉昭言流血,不由驚呼道:“老爺,這位女子快死了!”
薛二管家一直盯著葉昭言動靜,他察言觀色的功夫一向十分了得,瞬間便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
他心頭一沉,強忍著怒氣道:“她還沒死,流點血又有什么關系,趕緊送到山下叫個郎中看看便是了。”
“這......”彥忠為難了。
“不必了!”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傳來,語氣卻有些冷淡。
車簾被一只手撈起,馬車內的人探出身來。
是一位絳紫華服的男子。
此人看上去約莫三十來歲,身體高瘦挺拔,眉宇英俊,面部線條硬朗而堅毅。
這張容貌與他的聲音十分相稱,讓人感受到了他內在的霸氣與強勢。
薛二管家心中一陣緊張,忙躬身行禮,“見過諸大人!”
“薛老管家,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不如回家種地。”諸千逢笑道。
“是!”薛二管家的額頭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諸千逢又吩咐了幾句后,揮手讓彥忠去扶著葉昭言。
他的眼角掃過薛二管家身旁一臉緊張之色的青衣少年。
“你是何人?為何抱著這女子不撒手?”他聲音平淡無波,仿佛說著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葉昭言聞言心中一動,她原本按捺住沖動就是為了辨清此人是敵是友,方能隨機應變。
此刻事態似乎明了。
她喉嚨有些干澀,張嘴正想說話,卻感覺稽斯年的指尖在她身上一點,便動彈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