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圖

第十八章 孤女無恙

第十八章孤女無恙

第十八章孤女無恙

作者:

翌日上職。

昨晚江檀吵著要蘭桑未果,上上下下折騰了一宿,江淮十分困頓,只想趁著這小半個時辰的路程在馬車里休憩一會兒。

可誰知到她剛在夢里與周公互相揖禮,就聽到車外傳來一聲伴著馬嘶的驚呼,好像是有什么東西沖了過來,隨后整個身子都失重的向左邊撞去!

北堂被跑過來的那人嚇了一跳,狠命抻住韁繩,穩住因受驚而暴起的馬匹,慌里慌張的去查看江淮。

“大人?”

狹小的車廂內,江淮硬撐著身子,瞧著北堂因為去抻韁繩而被磨的血肉模糊的手,眼底微深道:“無妨,怎么回事?”

北堂利落的跳下馬車,尋覓一圈后,從一個茶肆的桌子下揪出一個女孩來。

那女孩衣衫殘破,發絲凌亂,渾身滿是鞭痕,此刻是氣若游絲,茍延殘喘,若沒有北堂揪著,怕是已經倒在地上了

“大人,就是她方才沖了過來驚了馬!”

北堂這一喊,四周的百姓全全圍了過來,烏泱泱的,指著女孩你一句我一句,正當江淮疑惑之時,左邊沖出來幾個穿著利落的家丁,推開人群,沸沸揚揚的迎出來自己的主子。

江淮望著來人,似笑非笑:“黎涇陽?”

敢在太師府前鬧事,果然有點身份。

這黎涇陽的父親是江淮強有力的政敵——奉天府尹,黎宋,屬旭王一黨,且為人迂腐,十分反對女官制度,宮中的女人緣一直很差。

她仇視黎宋,自然也不愿意給黎涇陽好臉,雖說他那張皮要比寧容左還要俊美三分,怎奈名聲是在太差,堪稱長安第一紈绔子弟,加之他與自己好友穆雎的婚事,江淮更加心不耐煩,她讓北堂扶起那個女孩,自己笑吟吟的下車迎了過去:“原是黎公子啊。”

黎涇陽一愣,極美的笑容瞬間僵住,他父親千叮嚀萬囑咐,不要招惹江淮,可人家身為掌外女官還主動和自己打招呼,不理會也實在是過不去,只好寒暄道:“我還以為誰呢,原來是御典大人,黎某給您請安了。”

“黎公子客氣。”江淮瞥了一眼四周唏噓不斷的百姓們,淡淡道,“公子這急匆匆的,所為何事啊?”

黎涇陽掃了一圈,視線定格在北堂懷中的那個女孩身上,伸手就要去拽。

“哎?”江淮一個側身擋了過去,“公子這是做什么?”

黎涇陽愣了愣,頗有些局促的一笑,指著那女孩說道:“啊,大人有所不知,這女孩是我家買來的婢子,誰知道竟是騙子,和賣方卷了銀子就想跑,多謝大人幫我抓住她。”說著,吩咐家丁去搶。

“松開。”江淮手腕利落一甩,那扇子在掌心轉了一圈,直接將那家丁伸過來的手抽出一道血紅印子,“公子這么說,卻沒有證據。”

還未等黎涇陽開口,那女孩拉住江淮的衣袖,哽咽道:“大人別信那個登徒子的話,我本是徐州人,前些日子親娘去世了,給我留下一枚玉佩,要我來長安尋親,誰知半路遇上這么個人,他見我有幾分姿色便要硬拉我入府,我不肯,就命人打我,我好不容易才跑出來,大人千萬不要送我回那狼窩啊……”

女孩這段話說得太溜,江淮也有些疑慮,不過看了黎涇陽那虛偽的假笑,她回頭道:“玉佩可否給我一觀?”

女孩點頭,從脖頸間拽下一個沾滿血污的紅繩來,下墜一塊晶瑩剔透的南山玉。

江淮端詳著那枚玉佩,不由得感嘆,她自小到大什么好東西都瞧過,就是沒見過材質這么通透的玉佩,整個造型渾然天成,未經雕琢,堪稱鬼斧神工,映在陽光之下,碧綠的顏色好似一汪清水,絕無瑕疵。

江淮重新將玉佩給女孩戴了回去,順手幫她捋了捋額前的碎發,露出整張臉來,她呼吸一停,不由得呆住了。

當真是絕美!

美人在骨不在皮,就算是裝在這破衣爛衫里,被血污弄得臟亂,也掩蓋不住她骨子里的那一抹媚態。

如此容貌,怪不得黎涇陽不肯放手。

她回了回神,心下感嘆,怕是只有花君能與其一較高下了。而且仔細想來,這頂好的玉,絕美的顏,加之不俗的氣韻,該不會是哪位大戶人家的滄海遺珠?

若真是這樣,賣那人一個好倒也不錯。

“你叫什么名字?”許是因為憐惜,江淮的聲音柔了柔。

“無恙。”女孩小聲道。

“倒是個好名字。”江淮頷首,從袖兜里掏出一個錢袋,不輕不重,放在她手上,“我先讓北堂帶你去看郎中,剩下的錢做盤纏,若是尋不到親,就回徐州吧。”

無恙接過,熱淚盈眶,嬌怯之姿似梨花帶雨,柔嫩道:“多謝大人,只是徐州也沒有無恙的去處了。”

她的聲音突然像浸了蜜一般甜,聽的人骨子里發酥,江淮雖是女子,卻也有些撐不住,撓了撓手心,猶豫道:“那就找一個……花樓,以你的姿色,不愁出路,只是活命要緊。”

無恙抽泣了幾聲,想要跪地磕頭,江淮連忙扶住她,誰知她一個不穩竟然撲在了自己懷里。

頸邊拂過一陣熱意,江淮渾身‘轟’的一震,耳根微紅,無恙似是一條無骨的媚蛇,靈巧極了,雖然她同為女子,卻也被纏的口干舌燥。

無恙緊緊的抓著江淮的衣袖,眼神躲避,怯生生道:“大人恕罪。”

江淮故作鎮定的咳了兩聲:“無妨。”

無恙松開手,強撐著由北堂扶走了。

江淮尷尬的蹭了蹭身上的血跡,卻忘了一旁咬牙切齒的黎涇陽。

他眼底微怒,撐不住面子,終于撕破臉道:“你為什么放她走!”

江淮也冷下臉來:“不過是一個丫頭,公子何必如此在意。”

黎涇陽不屑一笑,嘴角譏諷:“那是我黎家的人,自然也要由本少爺做主,你憑什么在這里頤指氣使的!”

哎呦呵,本少爺……

江淮蹙眉,微微挑釁:“本官還非要管了!”她故意把‘本官’兩字的很重,果然,黎涇陽聽到后,臉色一僵。

圍觀的百姓見兩人真動了怒了,紛紛退讓躲避。

黎涇陽頓了頓,驀地發笑:“我說御典大人,這光天化日之下,咱們當街爭執實在不好,有損形象不說,傳出去多影響您的官威啊。”

“那你想怎樣?”江淮‘嘩’的打開扇子,甚不在意。

“您把那個叫無恙的女孩讓給我,全當賣我個好,還不成嗎?”黎涇陽往前湊了湊。

江淮索性轉移了話題:“公子既與穆家二小姐定了婚事,這樣沾花惹草不太好吧。”

黎涇陽果然被牽著鼻子走,訕笑道:“那不是還沒過門呢嘛。”

江淮冷淡一笑,一想著那么靈秀的穆雎要嫁給這么一個膏粱子弟,她就氣從中來:“穆家到底是西昌的販馬大商,整個中原的富戶,你這么砸人家的面子,就不怕人家退婚嗎?”

黎涇陽怔了怔,他幼年時曾在車輪下救了穆雎一命,穆夫人感激之際,順口定下了這門婚事,至今也十二年有余,如今兩人都已到了年歲,穆家那邊卻以穆夫人不舍女兒為由拖了兩次,該不是真如江淮所說,想要……

江淮趁機給他當頭一棒:“這些年,你把自己的名聲糟踐的不像話,許多事也傳到了西昌,傳到了穆家人的耳朵里,你知道現在穆夫人有多后悔當初許下了這門婚事嗎?”

黎涇陽被說的臉色鐵青,反駁道:“可我父親是……”

“是,官家婚事不能退。”江淮搶白,再次給他潑了一盆冷水,“可你不想想,你父親黎宋不過是一個空有虛職的五品官,穆家錢多勢大,穆雎又那么漂亮,有的是比你厲害的世家弟子踏破門檻想娶她呢,到時候,等人家挑好了,把你這口頭婚約一推,你就不是長安第一紈绔,而是長安第一笑話了。”

黎涇陽搖頭,咬牙道:“你胡說!”

“胡說?”江淮冷哼,給他最后一擊,“對,也不用穆家去推,捎句話給郭太師,這婚事就吹了。”

“郭太師?”黎涇陽不解的皺眉。

江淮不屑:“你難道不知道嗎?穆雎可是郭太師的外甥女,你以為穆家勢大,單單是因為錢多嗎?”

黎涇陽被當頭一棒,呆愣的說不出話來。

江淮戲謔一笑:“人啊,光臉皮好看是不行的。”說罷,搖著折扇,優哉游哉的向馬車走去。

黎涇陽望著她那自傲的背影,胸口的憤怒終于宣之于口:“江淮!”

“放肆!”江淮猛地回頭,寒冷的視線猶如一道勁鞭甩了過去,出口的話也似刀子般割進他的皮肉:“今日之事,我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既往不咎,若你再敢當街直呼本官名諱,本官要你們全族三個月內滾出長安!”

黎涇陽仿佛被驚雷擊中般,明明是暖陽當頭,他卻從指尖涼到了發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