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圖

第一百二十三章 知底

第一百二十三章知底

上御司。

入秋,天氣偏涼。

山茶將炭盆點上,又怕飄出來的煙嗆到江淮,便把屏風支好擋在榻前,卻一個不小心弄出了些響動,她身子一停,小心翼翼的往外探了探腦袋。

榻上,江淮閉目,驀然開口問道。

“山茶,幾時了?”

山茶微松了口氣:“大人沒睡啊?”說著,看了一眼水漏,道,“快到巳時了。”

江淮往上扯了扯被子,道:“哦,那快了。”

“大人,我回來了。”

殿門處,響起北堂清冷的聲音。

江淮聞聲,睜開黝黑的雙眸,微撐起身子,道:“怎么樣?叫你調查事情都弄清楚了嗎?”

北堂點頭:“都弄清楚了,那個高倫不是長安的本地人,是前兩年河東道大旱,從汾州逃難來的。”

江淮聽著,叫山茶把衣衫取來,默默地穿上。

“他家里面就剩下了一位老娘和兩位妹妹,聽說他媳婦在逃難來的路上餓死了,連著肚子里的孩子都沒活下來。”北堂說著,有些可惜。

江淮抿了抿嘴唇,道:“他現在住哪兒?”

“他現在吃住都在明鏡府,老娘和妹妹倒也給安排了,雖說是房子,也不過就是個避雨的破棚子,置在城外了。”北堂將打聽來的消息一絲不差的轉述給她。

江淮挑眉,語氣多有不屑:“沒想到這么個聰明人,卻是個不孝不義的。”

北堂一聽,知道她誤會了,忙道:“大人錯了,這些年來長安避難的人不在少數,沒有長安的戶籍,誰敢輕易放進來,若是一個不察,像七年前似的,帶了疫病,那怎么得了。”

江淮穿好衣服,正了下腰間的兩儀扇,行至書案前斟了杯剛沏好的熱茶,道:“那高倫又是怎么進來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北堂搖頭,道,“只是他連哄帶騙的做了明鏡府的門子,這些年來賺的銀錢雖說沒多少,但也全給他老娘治病了,自己是一個子兒都沒留下。”

“治病?”江淮執茶的手一停,問道,“什么病?”

北堂面色一閃為難:“不知道,但估計也不是什么大病,左右人老了,經不起折騰,又沒錢買藥,所以一直熬著吧,不過我聽那些城兵說,他那兩個妹妹怕是不行了?”

“不行了?”

北堂回憶道:“我問了一句,那城兵也不肯多說,后來給了點好處,才告訴我,他說那個兩個女孩有事沒事就死命的咳嗽,還三天兩頭的發燒,八成是肺癆。”

“癆病啊。”

江淮微微蹙眉。

北堂看她想的認真,恍然道:“大人,您叫屬下去打聽這些做什么?”

江淮回頭看她,似笑非笑:“當然是……好奇了。”

北堂一臉黑沉。

好奇?

因著你的好奇,我跑了一上午,嘴皮子都要打聽破了。

江淮見勢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枚令牌來遞給她:“這樣,我待會兒備車去明鏡府,你跑一趟城外,用我的手令把高倫的老娘和兩個妹妹都接回來,先安置到柳相廬,再請個郎中去看看,我估摸著那倆丫頭不是什么癆病,就是傷寒重了罷了。”

“大人怎么如此確定那不是癆病?”北堂依舊黑著臉,“若真是癆病,再染了別人。”

“哎呀。”江淮一邊往出推她一邊道,“就算是真的,要傳染也是我先倒霉,你快去吧。”

北堂拗不過她,只得將手令放好,匆促離開了。

江淮掂量了一下時辰,覺得差不多了,吩咐山茶把熬好的瘦肉燕窩湯給江昭良送去,轉身就要走。

山茶從后面小跑出來,捧著食盒問道:“大人,您不用午膳了?”

“恩。”

“可是御膳房都備好了,您吃一口再走吧。”

“不必了。”

“有您最愛吃的麻婆豆腐和紅燒黃魚,還有剛蒸好的牛乳糕,對了對了,如意卷也是剛炸好的,可熱乎,可香了。”

江淮將要邁門檻的腿一下停在半空中,她本來肚子就餓,這會子被山茶說的好懸流口水,一想到滿桌的可口菜,就走不動路了。

只是明鏡府的事情要緊,她只能在心里和這些吃食報了個歉,回頭對山茶道:“你要是餓了,就吃了吧,我還有要事。”

說著,往前走。

因著腦袋沒轉回來,一個不察,和某人撞了個滿懷。

那人笑聲清淡,接住她的身子,道:“什么要事連午膳都不用就走了?”

江淮趔趄一步,三下兩下的撲騰直身子,抬頭,一愣。

“寧容左?”

她說完,馬上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又改口道:“明王殿下。”

寧容左被這四個字別扭個夠嗆,臉色也冷了冷:“你這……著急忙慌的干什么去?”

江淮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索性道:“你來做什么?”

“聞著菜味尋來的,千秋閣沒備午膳,到你這里再蹭一頓。”寧容左說完,不等她反駁,直接抓住她的后領口,連拽帶拎的把她拎了進去。

山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兩秒后才反應過來,忙叫人把飯菜擺上,還懂事的多置了一副碗筷。

寧容左秉承著‘全天下我臉皮最厚’的信念,坐下就吃,也不顧對面人的凌厲目光。

江淮瞪了他一會兒,肚子也不爭氣的叫了起來,回頭看了一眼水漏,真覺得有些來不及了,再次起身要走,卻被某狐貍探過來的腿給攔住。

而桌上,那人仍自顧自的吃著,香的不得了。

江淮氣得咬牙,索性一屁股坐了下來,不準時也好,給陳擄秀個下馬威罷了。

拿起筷子,去夾僅剩的三個如意卷。

就在筷子尖兒將要觸碰到那金黃的脆皮時,一雙與其使用者同樣無恥的筷子‘嗖’的橫了過來,還沒等她反應,那如意卷已經被對面的人給夾走了。

江淮抿了抿嘴唇,平息一下憤怒,再去夾。

某人故技重施。

眼看就剩下最后一個如意卷了,江淮也不顧那些,再以迅雷之勢去夾。

卻見。

那盤子飛起來了。

不是。

是被端起來了。

寧容左笑的極其歡暢,直接張開嘴巴,用潔白的牙齒把那個如意卷咬住了半截。

江淮險些驚掉了下巴,誰承想堂堂的大湯朝皇嫡子,竟能在飯桌上,為了一個都快涼了的如意卷做出如此掉價的事。

果然,寧容左不是一般人。

江淮和他爭了這么半天,也覺得無趣,開口剛要說話,就被一物塞住了嘴。

用腳后跟想都知道是什么。

不錯。

是剩下的半截如意卷。

江淮一點點的瞇上眼睛,微慍怒氣。

寧容左挑眉,道:“嚼啊,嚼。”

江淮只狠盯著他。

寧容左用手指把那如意卷塞進江淮嘴里,十分大方道:“看你這么喜歡吃如意卷,我特地剩了半個給你,怎么不吃了。”

“寧容左!”

江淮氣不過,終于大叫了出來。

寧容左見她滿嘴噴渣子,笑得合不攏嘴,一個不小心嗆到了,咳得臉都紅了。

江淮見他這么狼狽,繃不住臉,也笑了起來。

然后,也嗆了。

山茶站在一旁,看著這兩人你咳嗽一下,我咳嗽一下的樣子,無奈的嘆了口氣。

她雖然剛調來上御司一年,但也算是摸透了江淮的性子,可自從明王殿下回京后,她像變了個人似的。

不過,笑容多了,總歸是好的。

這皇宮九重,總不能活的太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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