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存珂是天將黑的時候才進了遠香閣,還有半個時辰二門便要落鎖了,桂葉引著顧存珂進了屋子,便搬了一張椅子坐在簾子外頭打絡子。
今夜不是桃枝值夜,紅錦和碧琉依了桂葉的吩咐,在顧存珂進二門時便纏住了桃枝。顧青婉見狀,便順勢打發了桃枝在屋子里與紅錦和碧琉二人一塊分線。
顧青婉這半個月來倒是和顧存珂見了不少次面,早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小心翼翼和生疏感。等顧存珂落了座,她便問道:“怎么來的這般晚,可是在外頭被什么絆住了腳?”
桂葉去了大半個時辰,按理說早已經引著顧存珂回來了的,卻耽擱到這個時候。
顧存珂想必是急急忙忙趕來的,氣還是剛喘勻,便低聲道:“我剛從外頭回來,那傳話的婆子大概是等了一會兒。加之進二門時又看到了二夫人的陪房,繞了一個大圈子這才到了遠香閣。”
顧存珂比顧青婉更早接觸桂葉一家子,若不是顧存珂給她交了底,說桂葉確實是可用的,顧青婉或許也不會這般信任桂葉。
見顧青婉低頭思量著什么,顧存珂到了嘴邊的話卻不敢說出來了,只是出聲問道:“姐姐這次匆忙讓我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今日是觀音誕,你也知道咱們府中的夫人和姑娘們都跟著老太太一道去靜國寺里上香,我倒是無意中聽了二太太和曹姨媽說話。”顧青婉臉色一沉,便把今日在廂房里聽到的話原封不動的學了一遍。
顧存珂聽完之后,神色也有些不對:“我就知道二太太極力想湊成這門親事,終究沒安什么好心,卻原來問題出在那曹迪身上。”壓抑著怒氣想了一會兒,他又試探性的問道,“姐姐可是想出該怎么應對了,若不然,我在父親跟前說一說。”
顧青婉連忙搖了搖頭。
這沒根沒據的事情,即使跟顧明禮說了,顧明禮恐怕還不當一回事。最糟糕的莫過于,她這個耳根子軟又被小孫氏長期灌湯的便宜爹,最后會由著小孫氏反咬她一口。
顧存珂怕是也想到了顧明禮一貫的作風,稚嫩的臉上倒是顯出了平日里不曾有肅殺:“算了,無論我說什么,他也是不相信我的。要是實在沒有辦法了,還是由祖父出面吧。”
顧存珂幼時是在外院里教養的,雖然顧老太爺沒有親自教養他,但是顧存珂總算在顧老爺子眼皮子底下長大。雖然爵位已經傳給了大老爺顧明德,顧老爺子如今也不管事了,但是這個十分重孝道的世道,顧老爺子的話還是管用的。
不說顧老太爺肯不肯幫她,便說這內宅里的事情,顧老爺子怕是也不能拗了顧老太太的意愿。
“也不行,祖父定然是不會管這樣的事情。”顧存珂的眉頭早已經皺了起來,不斷的出主意,又不斷的自我否定。
顧青婉見他掙扎的厲害,反而有些莞爾:“這個死局,只能讓老太太主動反悔,若是老太太不答應,小孫氏也翻不出什么浪來。”說罷她看了顧存珂一眼,嘴角彎了起來,“自然是要從曹家那個哥兒下手的。”
顧存珂點點頭:“能讓老太太出面自然最好,只是曹家原先遠在潞州,咱們在南邊沒什么人脈,本來就不好查。況且一來一回的,怕是要耽擱不少時日,時間緊湊……”
“聽說二舅舅半個月前回京述職了。”顧青婉打斷了顧存珂的話。
顧存珂表情愣了一下,便露出了喜意:“姐姐如何知道的?我還以為姐姐不肯與舅舅家往來,因此也不敢告訴姐姐這件事情。二舅舅剛從南邊回來,對南邊自然是比咱們熟悉。即使不知道曹家,他南邊自然有相識的人幫他查。”
顧青婉聽出了顧存珂話中帶話,便只是看著顧存珂。
“雖然姐姐這些年不肯再與舅舅家往來,但大舅舅對我還是扶照良多的。”顧存珂說著眼睛又不敢與顧青婉相對,“不瞞姐姐,二舅舅回來的第三日,我還是往舅舅家去了一趟,父親也是應了的。”
對顧存珂話中的顧明禮知道這件事情,顧青婉有些不以為然。顧明禮多年都不大管顧存珂了,況且顧明禮心中還是不怎么愿意她們姐弟倆與賀家往來的,多半只是在顧明禮跟前含含糊糊提了一句而已。
顧存珂明顯還有些忐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姐姐不愿意再與舅舅家往來了,只是那畢竟是母親的娘家,況且這些年大舅舅對我確實不錯。”顧存珂見顧青婉沒什么表情,便嘆了一口氣,“我也知道事出必有因,若是姐姐實在不愿意的話,我日后盡量不去大舅舅府中了。”
只說不去賀承平的府邸,卻不說日后不與賀承平往來,也絲毫不曾提到賀承陽。既想安撫自己的姐姐,又想給自己留退路,倒是跟她記憶中膽小怕事性子又懦弱的顧存珂截然不同。
顧青婉忍不住笑了出來:“當年歸當年,現在是現在,兩位舅舅都是進士出身,那可是你親舅舅,你跟著他們自然是有好處的。只是我跟大舅母之間,外祖母在的時候是一回事,外祖母不在了又是另外一回事。至于咱們這個剛剛回來的二舅母,倒是可以往來。”
她不把當初盧氏暗中說的那些話告訴顧存珂,也是不想因為她的原因,讓顧存珂與賀承平少了往來。三姑娘的性子,確實是不適合做長媳,盧氏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顧青婉不認同盧氏說話那般刻薄,因此日后也不打算與盧氏有過多的交往。
顧存珂被顧青婉的一通話繞糊涂了,只是知曉顧青婉并沒有先前那般排斥和賀家往來,心中自然是歡喜的。
“既然這樣,明日我便去二舅舅那里,讓二舅舅好好查一查曹家。”顧存珂臉上露出了笑意,“潞州的江家也要查一查,說不定又是一條線索。”
顧青婉點了點頭,隔著簾子吩咐桂葉去點了燈籠來,這才對顧存珂道:“你早些走吧,怕晚了二門落了鎖,又要驚動不少人。”
顧存珂自然點頭應是,他是獨自進的內院,小廝還在二門外候著,桂葉便親自提了燈籠送顧存珂出二門。
第二日從賀府回來,顧存珂脫不開身,直到隔了一日這才親自來遠香閣里給顧青婉傳話。顧存珂自然是不會把小孫氏和曹姨媽的算計原原本本的告訴賀承陽,卻還是婉轉的請求賀承陽把曹家打聽的清清楚楚,著重點便是曹迪到底有什么問題。
雖然顧存珂對查曹家的原因語焉不詳,但是賀承陽為官數載,哪能聽不出其中的厲害,自然是滿口應下了。
賀承陽之父也是在江南外任數載,直至做到京中的二品大員,而賀承陽也在江南外任多年,賀家在江南的人脈自然是非根基淺的曹家可比。加之賀承陽回京之后,短短數日,便補了翰林院侍讀學士的缺,前途自然是大好。
賀承陽把消息送到南邊,昔日的同僚見有人情可賣,自然是把曹家在潞州外任時的事情查的清清楚楚。
只是京中和江南之間路途遙遠,即使是快馬加鞭,等消息傳回來,已經是半個月之后的事情了。
而顧存珂去求了賀承陽的第三日,關氏便下了帖子,說要打發馬車接顧青婉去賀家做客。來送帖子的是關氏身邊的管事嬤嬤,帖子是繞過了小孫氏直接遞到顧老夫人手中的,話中說的十分客氣。
也不說顧青婉許多年不跟賀家往來,只說她跟著賀承陽外任多年,一直惦念著顧青婉。又說賀承陽回京之后便補了翰林院侍讀學士的缺,府中一直忙亂著,如今好不容易歇了下來,這才打發人來接了顧青婉去府中坐一坐。
不管怎么說,顧青婉的生母是賀家所出的姑娘,即使賀氏不在了,賀家也是顧青婉的母舅家。況且顧青婉的兩個舅舅一個任了按察使,一個是新晉的翰林院侍讀學士,賀家的這門親,對定遠侯府只有益處。
顧老太太只思量了一會兒,便點頭應了。只是到底沒讓顧青婉坐賀家的馬車,而是吩咐了管事備了一輛嶄新的馬車,讓顧青婉帶了兩個嬤嬤、兩個粗使婆子,又帶了四個丫鬟,浩浩蕩蕩的往賀家去了。
又說不放心顧青婉,怕她在賀府和關氏跟前有什么沖撞的地方,顧老夫人更是把自己的丫鬟玉盤臨時調到顧青婉的身邊,跟著顧青婉一同去賀家,時時提醒著顧青婉。
而季嬤嬤原先是賀氏的陪嫁丫鬟,后來又做了顧青婉的奶娘,不管怎么說她都是賀家出來的人,顧青婉自然是帶著她一同去賀府的。
因為帶的人太多,便是定遠侯府的馬車足夠寬敞,也用了三輛,顧青婉則是由玉盤和桃枝陪著坐在中間的那一輛。
顧青婉“醒過來”之后,對玉盤的記憶卻不是很多,不過是知道她有一雙梳頭的巧手,這才得了顧老夫人的喜愛。只是相比于看上去十分熱絡的玉盤來,顧青婉倒是更喜歡處事淡然不卑不亢的玉盞。
可是能做了檀松院的一等丫鬟,這玉盤也是千挑萬選上來的,不然顧老夫人也不會放心讓玉盤跟了自己去賀家。
便是走親戚都要打發身邊的心腹跟著,顧老夫人果真只是擔心她不懂得規矩嗎?
顧青婉看了玉盤一眼,卻抿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