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見過驕橫跋扈的三姑娘,卻還是頭一次見顧青婉哭,一時間倒是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她猶豫了一會兒,這才勉強伸出手去拍了拍顧青婉的肩膀,也算是安撫了。
顧青婉哭了一陣子,這才咬牙忍住了,她依舊跪在地上,只是看著顧明禮:“父親要我謹記孝道,可女兒也要看是對誰行孝道。”她指著小孫氏,臉上是一種讓小孫氏驚恐的決然,“事到如今,父親還要讓我對二太太行孝道,到底置我生母于何地?”
顧明禮這才意識到,如今的顧青婉,早已經沒有從前那樣好拿捏了。
見顧明禮說不出話來,顧青婉繼續扭過頭躲在大夫人懷里哭訴:“大伯母,今日我本不該來的。一個是我父親,一個是我母親,若是說錯了一句話,就是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了過來。大伯母,現在我該如何是好?”
賀家如今正處在上風,但顧青婉獨獨向她示弱,這一點大夫人還是十分滿意的。
想到當年賀氏的事情,“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想到小孫氏被養叼了的胃口,大夫人閉上眼睛緩緩道:“自然是死者為大。”
顧青婉等的就是這一句話,想來大房這一次不但會置身事外,反而還要暗中推波助瀾了。
“大嫂……”小孫氏輕聲喚了一句,見大夫人臉上隱隱有了不耐,便不敢再開口求了,只能顫顫兢兢的看著顧明禮。
“青婉。先讓微雨送你回內院。”大夫人看了一眼還想說些什么的顧明禮,又繼續囑咐道,“你只管放心備嫁,其他的事情大伯母自然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你是定遠侯府的姑娘,凡事也該知曉分寸厲害。”
這句話既有安撫又有警告,顧青婉當然聽的出來。
有大夫人在。為了定遠侯府的名聲,二房昧下原配嫁妝的事情就要咽進肚子里。賠償也好,教訓也好,這些事情糾紛只能關起門來解決。
若是她今日不來摻一腳,以小孫氏和顧明禮的性子,怕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如今她以受害者的身份站在這里,日后便是你知我知。小孫氏在她跟前,怕是再也硬氣不起來了。
至于顧明禮和小孫氏到底要賠償多少,就不是顧青婉能管的事情了。顧明禮怎么說也是三姑娘的生父,她可不想將來還有事情留給小孫氏說嘴的。\\\\
因此大夫人給她臺階下,顧青婉便十分干脆的向屋子里的眾人行禮告退。除了小孫氏以外,其他人都沒落下。
小孫氏氣歪了一張臉,只能生生的忍下了這口氣。
顧青婉一走,大夫人便輕咳了一聲,轉頭對關氏道:“舅夫人,這件事情,確實是二弟和小孫氏做的不對。可咱們兩家好歹是親戚一場,若是傳出去了,對青婉和珂哥兒也不太好。還望幾位慎重考慮。”
顧青婉雖然訂了親,可將來還是要出去應酬交際的。為自己的生母討要嫁妝雖然沒錯,可如此逼迫生父,也要受人詬病。珂哥兒更是要受牽連,有顧明禮在前,將來還有誰敢把自家的姑娘與定遠侯府定親的?
不但是二房的子女。便是整個定遠侯府都要為此蒙羞,大夫人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關氏何嘗沒有想到這些,不然又何至于親自前來圓了這場戲。她沉默了一會兒,直到大夫人都有些忐忑了,這才反問道:“不知大夫人想如何?”
大夫人看了一眼聳拉著身子的顧明禮,輕聲道:“這件事情就不必再驚動府里的其他人了,就在今日就地解決了,此外其他條件自然由你們賀家來提。”
賀家人怎么都沒想到大夫人會這么大方,俱都有些驚詫。
可想想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大夫人只想盡快解決這件事情,可補缺和賠償都是由顧明禮和小孫氏二人的事情。因此大夫人說完這些話,顧明禮和小孫氏臉上都帶著隱忍,卻是敢怒不敢言。
關氏看了賀承陽一眼,這才往后退了一步,示意賀承陽說話。
賀承陽也不推辭,只指著顧明禮先問道:“方才郡主的話,你可是同意?只要不驚動其他人,其他條件任由我們府里來提。”
想到若是這事真的傳出去,賀家兩兄弟再參他一本,他不但要被同僚不齒笑話,嚴重時怕是降職削官都可能。
顧明禮雖然是三甲同進士出身,可心機城府并不深,這些年來若不是有他大哥定遠侯和懷王幫襯著,他又如何能平步青云?定遠侯府雖然是勛貴,祖上也立過功,可若不是他們府中的大夫人是懷王的胞妹昭誠郡主,他們定遠侯府也不會像現在這般鮮花著錦。
大夫人平日里對老太太孝敬恭順,對妯娌和善寬容,對家中的晚輩也和藹可親,這些可不代表她沒有脾氣。
顧明禮心中想著,抬頭一眼瞧見大夫人眼里的厲色,只能忙不迭的點頭起來。
“我們賀家也不是想為難你們,這樣,我只提三點要求便是。”賀承陽想了一會兒,最終才說道,“若是你們府上做到了,咱們在嫁妝的事情上算是兩清了,也不會影響到兩家將來的關系。”
這件事情過后,顧家和賀家怕是沒什么親戚的情分可言了。眾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面上沒有太過難看而已。
“其一,關于蘭馨的陪嫁。正如我夫人方才說的,成衣料子、藥材香料這樣的東西就當打發了,但嫁妝單子里差的,都要補齊。至于那些變賣掉的產業,是不是因為虧空賣掉的,只要花心思,也不是查不出來。”賀承陽警告了一句,這才道,“能收回來固然好,收不回來的,便按現在的市價補足了銀子。”
這話剛說完,小孫氏便狠狠的抽了一口氣。她雖然不知道放在顧明禮那里的產業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但是她拿在手里的益州的那兩處產業,是她四年前賣掉的。她賣掉益州的產業之后,轉手又在益州其他地方置了產,自然知道如今益州的地價非四年前可比的。
要是真的按現在的市價來賠償,她置換掉益州新置的那幾處產業,也抵償不了賀氏當初在益州的莊子和鋪子。
小孫氏又悔又恨,既后悔當初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把益州的產業賣掉了,又恨顧青婉牽扯出那么多的事情出來。只是迫于大夫人的威壓,小孫氏也只能把眼淚往肚子里吞。
“至于那些其他的,古玩字畫那些倒是罷了,可首飾、擺設和家具用舊了之后,剩下的那些破爛貨我們也不稀罕。若是簇新的倒還可以湊活著,若是半新不舊的,只怕你們也是沒什么臉面拿出來的,倒不如按市價折算了罷。”
賀氏的首飾和擺設自然是小孫氏動用了,后頭這幾句話顯然是說給小孫氏聽的。
小孫氏想起這些年她從庫房路翻出來的那些東西,看得上眼的便自個兒用了,看不上眼的便變賣掉了,甚至還有一些隨手賞給其他人了。先前她以為那些東西注定都是她的,反正是不要本的東西,也不覺得心疼。
可現在讓她賠償,簡直是在剜她的心口肉。雖然那日她瞞了顧明禮,還私自留下了一些給顧青嫣往后做嫁妝,可往日用掉的那些,算一算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小孫氏覺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卻怎么都醒不過來,整個人都有些恍惚起來。
“我倒是忘了還有這些年來各地莊子的出息和鋪子的盈余,我不管你們說什么有賺有賠,所有的莊子和鋪子盈余一年算一萬兩,折成十四萬兩便是。”賀承陽的口氣,倒像是顧明禮和小孫氏占了多大的便宜一般,把二人氣了個夠嗆。
“第二點,青婉這些年來沒少受委屈,年后她便要出閣了,我不希望貴府里還有什么風言風語傳出來。”賀承陽語氣強硬了一些,“郡主希望我們守口如瓶,可若是事端是從你們自己府中傳出來的,我們可管不著。”
小孫氏本以為賀承陽已經提完了條件,卻沒想到前面那些竟然算作一條。她不能反駁,只能怒目而視。直到聽到不是跟賀氏的嫁妝有關的事情,這才松了一口氣。
可轉念一想,賀承陽這話是在為顧青婉尋后路,讓大夫人在顧青婉出閣之前護著她呢,小孫氏又覺得氣悶。
情緒大起大落,小孫氏頓時覺得腳下都有些輕飄飄的。
“最后一點還是由我來說。”關氏輕輕扯了賀承陽一下,這才道,“還請郡主體諒,聽說日子是定在二月初,算一算也沒多少時日了,陪嫁之類的想必是要緊著辦了。還請郡主督促著,在十月之前把我們姑太太的嫁妝單子給補齊了,到時我和大嫂還要親自來一趟點算清楚。”
雖然賀家幾個人說話都不算客氣,可大夫人卻并沒有怎么介意,反而道:“這個自然,不知舅夫人還有什么要求?”
“我們也不想步步緊逼,這三點就足夠了。”一旁被忽略了許久的盧氏連忙道。
小孫氏在一旁聽的氣血上涌,終于眼睛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