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婉果然如之前所說的那般,只是看著,一言不發。喬嬤嬤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沒一會兒便鎮定了下來。她倒是瞧著鄒思敏有些魂不守舍的,中途還提醒了兩句,這才有驚無險的處理完了。
待到人眾位管事們都領了對牌出去了,顧青婉這才動了動僵直的身子,由桂葉扶著站了起來。
喬嬤嬤以為顧青婉要走,連忙上前來候著:“王妃可還有什么吩咐,瑞王府有幾座園子,還是大得很的,可要老奴陪著王妃四處走動走動?”見顧青婉沒說話,喬嬤嬤臉上還是堆著笑,“老奴幾個月前便到了府里,要說瑞王府,沒人比老奴更熟悉的了。”
顧青婉抿了抿嘴:“這倒不急,只是有一件事情要勞煩喬嬤嬤。”
“請王妃吩咐。”說著喬嬤嬤又在顧青婉跟前表了一番忠心。
“喬嬤嬤果然是個伶俐的。”顧青婉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也不算什么大事,麻煩喬嬤嬤把賬本整理出來,今日天黑之前送到萬卷堂里吧。管家之前若是不看賬本,我心中總是有些懸得慌。”
喬嬤嬤身子一滯,卻聽顧青婉語氣重了一些:“能者多勞,今日該處理的事情都已經處理了,我再讓寶鈿和金釵幫著嬤嬤打打下手,應該不會太過為難喬嬤嬤吧。”
“王妃……”喬嬤嬤支支吾吾的喚了顧青婉一句,見顧青婉停下腳步看著自己,又聽到隔間里傳來瑞王爺說話的聲音,便咬了咬牙,“雖然時間緊了一些,但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只是,咱們搬遷至瑞王府之后的賬本倒是全的,可在靖王府時。王爺院子里的賬目沒怎么打理。條目上亂的很,又遺失了不少,靖王妃說這些陳年舊賬不看也罷,因此只在庫房里堆著。”
說話間神色已經有些忐忑了。
顧青婉看著喬嬤嬤,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只是意有所指說了一句:“是么,既然是看要帳,索性便一起送過來吧。”
喬嬤嬤低頭應是,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鄭瑞前些年的花銷都是從靖王府的公中走的,每個院子都有一筆賬目。鄭瑞的院子自然也有。可公中的帳,卻只會記攏共支出多少銀子。這兩年是鄒思敏管著鄭瑞的院子,私帳自然是記了。可壞就壞在當初搬遷至瑞王府時,因為她的疏忽,有一口箱子落到了水里,其中便有幾本賬本。
等打撈上來的時候,那賬本早已經花了。根本看不清楚上頭寫的到底是什么。
若是要追究責任,她也逃脫不了,喬嬤嬤只能幫忙瞞著。反正也只是一筆爛帳,又缺失了許多,多半是要放在庫房里爛掉的。
喬嬤嬤沒想到的是,王妃大婚的第一日便要看這些陳年舊賬。不過即使要看的話。也看不出來什么名堂吧。
喬嬤嬤想到這里,連忙應道:“王妃若是要看的話,我這便打發人去庫房里取。讓人先送到萬卷堂里。”
顧青婉贊許的點了點頭,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我知道這幾個月府中忙亂的很,你們也著實辛苦了,這個月府中的月錢便發雙倍的罷。不過這府里的賬目還沒理清楚。便從我的私房里拿吧。”
后頭那句話,是對跟在她身邊的丫鬟說的。
桂葉在后頭留了幾步。轉身從身上取了一個荷包送到喬嬤嬤手上:“喬嬤嬤辛苦了,這是王妃賞的,權當給喬嬤嬤的小孫子多添幾件衣裳。”
這算是打一巴掌又給一顆甜棗。
喬嬤嬤看著顧青婉的背影,竟然跟傳聞中的顧三姑娘完全不同,一時之間倒是迷惑了起來。
可由不得她多想,顧青婉已經進了隔間,里面便傳來說話的聲音了。
喬嬤嬤看了一眼亦步亦趨跟在身后的鄒思敏,在她愣神時,桂葉也已經把一個同樣的荷包送到了鄒思敏的手里。喬嬤嬤點了點手上的重量,臉上卻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意。
這新王妃似乎很是大方。也是,她雖然沒瞧過王妃的嫁妝單子,可當初嫁妝抬進瑞王府時,她可是見過那個陣仗的。隔間里的說話聲隱隱傳來,似乎是王爺提議帶著王妃去逛園子。
喬嬤嬤又看了一眼鄒思敏手上的荷包,不管王妃知不知道鄒姑娘的事情,如今的舉動似乎是把鄒姑娘當成管事娘子了。
珠玉在前,先前鄒思敏給她開出的條件,似乎都不怎么吸引人了。喬嬤嬤往前走了幾步,嘴角一彎,便勸道:“鄒……姑娘,您也是個聰明人,今日的事情,您也是看到了的。不是我不為你說話,只是形勢所逼。這王妃,可不像傳聞中那般沒有腦子。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句話都錯不得。”
鄒思敏臉上勾起一個嘲諷的笑意,可語氣卻十分柔軟:“我也知道嬤嬤的難處,不提也罷。”
喬嬤嬤心下一喜,正驚訝鄒思敏怎么那么好說話的時候,卻見她一陣風似的進了隔間。喬嬤嬤心道不好,等她戰戰兢兢的進隔間時,便看到鄒思敏已經跪在顧青婉跟前了。
鄒思敏臉上紅的可以滴出血來,只是磕磕巴巴道:“王妃,方才賤妾所說的絕無虛言,當初靖王爺與靖王妃跟賤妾說過,等王妃進府之后,再由王妃定奪。按理今日賤妾是要給主母奉茶的,不敢壞了規矩,這才斗膽在王妃跟前言明。”
雖然知道這鄒思敏不是什么好貨色,可顧青婉到底是希望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她今日沒把話說破,便是希望給鄒思敏留一條后路,卻沒料到她還是要一頭撞進來,這可就怪不得她了。
顧青婉回頭看了一眼無聊的快要睡著了的鄭瑞,只轉身問喬嬤嬤:“我方才還以為這是府里的管事娘子,卻沒想到是王爺的通房丫鬟。”
這話一說話,喬嬤嬤有些訝然,鄒思敏則是一臉的慘白。
“只是我倒是沒見過哪一家的通房丫鬟這般無狀的,你的意思是,讓我把你抬成妾侍么?”顧青婉皺眉看了一眼鄒思敏,“這可是聞所未聞。”
鄒思敏心里恨得要死,可對于顧青婉的話,卻無從反駁。她本來是想瑞王府的管事們都在的時候,趁機在顧青婉跟前奉茶。她在府中是什么身份,這些從靖王府里出來的人,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只要主母喝了茶,便坐實了她的身份。可是王妃還未出面,便把管事們都請到偏廳外頭,一個一個的傳喚。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毫無辦法。
“賤妾并不是王爺的通房丫鬟,賤妾也是官家子,父親原是七品縣丞,只是赴任途中遇到山賊,家人命喪于此。家中的忠仆帶著賤妾一路到京中,投奔靖王妃。”說到這里,鄒思敏原本蒼白的臉色又紅了起來,她低下頭,模樣十分羞怯,“靖王妃讓賤妾跟在王爺身邊伺候,靖王爺說王爺還沒有迎正妃……靖王妃說等王妃進府了之后,再由王妃斟酌著給賤妾一個名分。”
鄒思敏雖然跟靖王妃所說的沒什么大的出入,卻還是隱瞞了許多細節。若是靖王妃先前未曾說鄒思敏還不夠資格立側妃,顧青婉聽了鄒思敏的話后,怕是真的以為,靖王爺和靖王妃的意思,是要給鄒思敏一個側妃的份位了。
見顧青婉似乎無動于衷,鄒思敏心里也泛起了嘀咕。隔間里沒有燒地龍,二月天還是冷的緊,鄒思敏跪在冰冷的地上,只覺得寒氣無孔不入的鉆進自己的身子里。
咬緊了呀,鄒思敏又轉頭可憐巴巴的看了一眼鄭瑞。可惜鄭瑞似乎有些焦躁,壓根就沒往鄒思敏的方向瞧一眼,鄒思敏的求助他也著實看不懂。
顧青婉看著倒是忍不住有些想笑,她竟然覺得有些難以除揣摩鄒思敏的心思了。
鄒思敏是個心大的,靖王妃說她給鄒思敏安排的那樁親事可以保她衣食無憂,可鄒思敏卻看不上,這才設計了鄭瑞。
顧青婉不明白的是,她怎么就單單看上了鄭瑞了?
鄭瑞雖然心智不足,可總歸是要娶親的。他不懂情情愛愛的,鄒思敏對他來說,充其量也就是個玩伴而已。到時候正妃進了王府,又怎么可能容得下鄒思敏。
不過不管怎樣,鄒思敏這樣的人,顧青婉都容不得她在自己身邊晃蕩,,到底要尋個什么緣由才能打發了她呢?顧青婉凝神看著鄒思敏,倒是讓她心里起了一層寒意,卻也不敢說話。
顧青婉久久都不曾說話,鄒思敏突然轉了身,貴行到鄭瑞腳邊,輕聲道:“王爺,當日靖王爺和靖王妃說這些話的時候,王爺也是在的。若是王妃不信,可以向靖王妃詢問,以證賤妾清白。”
顧青婉沉默了良久,突然間笑了起來。
鄒思敏心中一跳,便聽顧青婉面帶笑意道:“你話說完了么?”
這下子鄒思敏是真的有些怔愣了,她似乎不明白顧青婉此刻為何笑的出來,卻被她臉上的笑意刺得眼睛都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