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青婉眼中,中秋宮宴就是一場另類的相親會,閨中的姑娘們到了十二歲,只要還未定親,多半會陪同自家的長輩過來。
至于是嫡女還是庶女,卻還是要看各自的情況了。顧三姑娘是嫡女,但定遠侯夫人認為她是個麻煩精,一次之后便舍了她而只帶顧青嫣,定遠侯府的庶女更是從未來過中秋宮宴。而錦鄉侯付只有柯雅禾這一位姑娘,即使她是庶出,可在定親之前還是年年陪著錦鄉侯夫人出席的。
而雍和園那邊每年都有斗詩,所出的詩都會請專人抄寫了送到和清園來。若是詩作合了陳皇后的心意,她少不了也要賞賜點什么,得了賞賜的人自然是要親自來和清園里謝恩的,因此才會在兩個園子相隔的湖上開了水路往來。
各府的夫人們則是趁著這個時機相看那些優秀的青年才俊,那些未出閣的姑娘膽子大的也會偷偷看上幾眼。中秋宮宴里促成的姻緣不計其數,況且若是哪家的姑娘得了后妃們的青眼,又是一份殊榮,說是水漲船高也不為過。
歷來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這才是各府看重中秋宮宴的原因。
只是這些都不是顧青婉關心的問題,因此中秋宮宴對于她來說,著實顯得無聊了一些。便是歌舞表演的再好看,新排的戲再精彩,顧青婉也沒有多少興趣,除了應付式的同余氏說幾句話,便只低著頭減輕自己的存在感。
這期間陳皇后與賢妃倒是請了幾個小姑娘到前頭去,顧青婉又聽誠郡王妃一一說了那個姑娘所出何府、年歲幾何,倒是對誠郡王妃有了幾分了解。雖然這誠郡王妃面上十分清冷的樣子,卻沒想到平日里倒是個暗中觀察入微的人。
顧青婉是在家中用了晚膳才進宮的,一般說來,宮宴都只是每一道菜色嘗一兩口應應景,以免吃的太多出現窘態。矮桌上已經擺放滿了,最后一道點心也送了上來,卻是一碟子月餅和月果。
每道菜色試吃了一口,再加上用了晚膳,顧青婉已經有半飽了。她先前嘗著果酒十分甘甜,倒是貪嘴多吃了兩杯,卻沒想到那果酒后勁這般大,這個時候就有些熏熏然了。月餅和月果擺上來時,她正端著解酒的茶喝了幾口。
這解酒茶喝下去之后充斥著一股涼意,顧青婉倒是不想再吃甜膩的東西,便順手推到一旁,自己則是捧著解酒茶慢慢抿著。
顧青婉聽誠郡王妃說完如今被喚上去的那位姑娘所出何府,便聽翠堤湊到她身邊,推了推擺著月餅的碟子:“今日是中秋宮宴,王妃桌上那碟子月餅和月果一口都沒動,怕是不好。不管怎樣,王妃也好歹吃一兩口應應景。”
許是瞧著顧青婉還算好說話,翠堤便大著膽子上前勸了兩句。
顧青婉回頭看了翠堤一眼,便笑道:“哪還能管的這么細的,這月餅吃了怕是會膩,若不然你幫我用一塊吧,想必你還未用過晚膳吧。”
還未等顧青婉從碟子里取出月餅遞到翠堤跟前,翠堤便猛然間跪了下來:“多謝王妃厚愛,若是奴婢伺候的好,柳意姑姑明日里倒是會賞我一塊嘗嘗鮮。”
顧青婉心中清楚翠堤是不敢吃,便只是笑笑就揭了過去,而翠堤也不再勸,又默默的后退兩步,隱到黑暗中。
只是隔了沒一會兒,顧青婉便聽到右邊傳來一聲“咦”,接著就聽到余氏有些夸張的笑聲:“我瞧著今年宮宴的月餅甜而不膩,倒是十分不錯,怎么瑞王妃連賞臉嘗一口都不曾?啊喲,這桌上的菜色也不曾動過,可都是不合王妃的胃口?”
顧青婉暗中翻了個白眼,這余氏怎么事事都要插上一腳!
“還有一個時辰呢,我都不急,夫人急什么?”顧青婉皺眉看了余氏一眼,便不輕不重的刺了一句。
余氏倒是不以為杵,反而臉上又堆上了幾分討好的笑意:“我這不是替王妃考慮么,其他的倒沒什么,只是今日是中秋宮宴,月餅王妃好歹是要嘗一口應應景。這次宮宴雖說是皇后娘娘打發人操辦的,可惠和公主也沒少在其中出力。”
說罷余氏便朝顧青婉眨了眨眼:“公主是什么性子王妃也知曉,王妃這樣……若是傳到公主耳中也不怎么好聽。”
顧青婉冷冷的看了余氏一眼,要是余氏不到處大嘴巴,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情怎么會傳到惠和公主耳中?
若是往日里顧青婉倒是要跟余氏爭上一爭,只是今日她只想著低調處事,便拿起最上頭的月餅吃了兩口。果然如余氏說的甜而不膩,那月餅又小的很,顧青婉索性完整的吃完了一整個,便又端起解酒茶喝了起來。
宮宴如形式流水一般,年年都是這么幾個環節,唱了兩出戲之后,雍和園那邊便送來了士子們所作的詩。每年都裕豐帝臨時出題,想投機取巧的人做不得假,能被選送來的詩作,俱是真有幾分文采的。
顧青婉只慶幸不用在前頭與一眾后妃虛與委蛇,聽柳意念完了二十首選過來的詩作,眾人都在猜測今日的三甲是誰,唯獨顧青婉一人在無聊的用指甲摳手心。
陳皇后和賢妃照例欽點了幾個府中的姑娘來評詩,若是這些人有猜對了魁首的,自然也會得到一些彩頭。
“年年都賞一些金銀黃白之物,未免太掃雅興,不如這次的獎賞便改成‘卜狀元’吧。”說著便吩咐柳意取了一塊兩個巴掌大小的月餅出來,分成了大小不等的三分依次堆疊著。
這“卜狀元”是南邊的民俗,把月餅分成大中小三分,疊在一起。然后便是擲骰子比點數,點數大的吃大塊,點數小的吃小塊。一般都是家人之間玩樂,而陳皇后卻把獎賞之物換成巴掌大的月餅,在顧青婉看來還真是不劃算。
可臺下的眾人卻是一致的應好,又說這樣少了幾分銅臭俗氣,著實讓顧青婉苦笑不得了。
雍和園那頭還不曾傳來消息,而清和園里頭,評詩猜魁首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顧青婉卻在此時覺得腸胃有些絞痛。她微微弓起身子忍了一會兒,只覺得不適感更重,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她在府中吃的十分清淡,宮宴那些菜色里也沒有什么她需要忌口的食物,莫不是解酒茶混著什么吃了這才不舒服?
顧青婉又轉頭看了誠郡王妃一眼,她記得誠郡王妃也是喝過解酒茶的,便是月餅還多吃了兩個,此時臉色如常。而右邊的余氏正與相鄰那一桌的夫人說著話,瞧著也是好好的。
看來還真是自己體質的問題,顧青婉只能暗嘆倒霉。
許是她臉色太難看了,站在顧青婉身側的翠堤便輕聲問道:“王妃?”
顧青婉只覺得背心都沁出了汗,便吸了一口氣道:“清和園附近可有相鄰的宮殿,我腸胃有些不適,想是要出去一趟。”
翠堤蹙著眉想了一會兒,這才道:“清和園四周都是亭臺水榭,要走一刻鐘的路才到中陽宮。”
顧青婉咬了咬牙,見眾人的視線都被臺上的評詩吸引,便對翠堤道:“你先去跟黃嬤嬤說一聲,再過來帶我去中陽宮。”
翠堤點了點頭,一路小跑向前,沒一會兒便快步回來:“黃嬤嬤讓王妃小心些,快去快回。”
顧青婉默默點了點頭,又對身邊的誠郡王妃與余氏說自己要去外頭走走醒醒酒。余氏只與旁桌的夫人說話,只隨意應了一聲,而誠郡王妃只是囑咐顧青婉不要走的太遠,只在湖邊走動走動便是。
中秋宮宴要在清和園里坐上將近兩個時辰,若是定力不好的哪能坐得住,中途多半就有人結伴去外頭走動走動的,只要在附近閑逛都不打緊。因此顧青婉出清和園倒是不打眼,況且她還是一路隱在暗處出去的,又低著頭,倒是沒多少人看清楚出去的是瑞王妃。
出了清和園,顧青婉步子便大了起來,沒一會兒便到了中陽宮。
中陽宮原先是一位太妃所住的宮殿,后來那位太妃過世,因為位置有些幽僻,倒是沒有后妃肯住,便空置了下來。
其實還未到中陽宮,顧青婉便覺得腸胃絞痛好了許多。
從中陽宮里出來,顧青婉一眼便瞧見了懸在空中的圓月,遠遠看過去,似乎在湖面上伸手就能觸及。月光靜靜的流淌,鋪下了滿地的涼意,顧青婉倒是覺得宮宴里的喧囂吵的厲害,回去的腳步便沒有這般快了。
翠堤在前頭引路,剛轉了一個彎,顧青婉便看到前方匆匆走過去一人,背影看著倒像極了陳皇后身邊的女官朧月。
聽到翠堤小聲說了一句“朧月姑姑”,顧青婉這才確定那人是朧月。周圍十分靜謐,縱使翠堤的聲音壓得十分低,走在前頭的朧月也聽到有人喚她名字,突然間就轉過頭來。
朧月先看到的自然是翠堤,她嘴巴動了動,正想轉身走,冷不防就瞧見站在翠堤身后的顧青婉,臉上頓時出現了一絲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