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透進來的光線有些偏暗,蜷在美人榻上的那個人口中呻
吟了一聲,半張臉在朦朧的光下倒是能讓人看清楚。
顧青婉沉默的盯著他,突然面色一變,低聲道:“駙馬……為何在此?”
床榻上的那個人,不就是惠和公主的駙馬柯云巖么?
顧青婉素來記憶過人,這柯云巖她只在大婚第二日進宮時遠遠的見過一面,因為知曉他與惠和公主之間的相處太過奇葩,顧青婉還特意多看了柯云巖兩眼。
柯云巖模樣極為俊美,他的庶妹柯雅禾雖然身為女子,但是若是論相貌,也是遠遠不及柯云巖的。便是比起惠和公主來,柯云巖也絲毫不遜色。因此顧青婉只瞧了半張臉,卻瞬間認出了他來。
還記得她瞧見柯云巖時,這才恍然明白為何惠和公主一眼就瞧上了柯云巖,縱然大婚之后柯云巖多次在外拈花惹草,可惠和公主這樣暴烈的性子都生生忍了下來。
此時的柯云巖,卻只是蜷縮著身子不說話,整個人躬曲的如同一個大繭,身子也在美人榻上磨蹭著,入耳的都是略帶痛苦的輕吟聲,看起來十分痛苦。
顧青婉右手上的匕首捏的死緊,她猶豫了一會兒,這才小心翼翼的接近美人榻。離柯云巖還有近五尺遠的時候,顧青婉停下步子,踢了踢美人榻的尾端,提高聲音道:“柯駙馬,你為何在這里?”
柯云巖似乎這才聽到了聲音,努力的抬起頭往說話的方向看過來,顧青婉瞧見的便是一片迷茫中又帶著水光瀲滟的眸子。若是那眸子中沒有異常鮮艷的血紅色,顧青婉怕是也要被那雙奪魂攝魄的眸子吸進去。
顧青婉看著柯云巖的神色,便知他此時定然不是很清醒。惠和公主如今也算是自己人,柯云巖自然是與惠和公主一榮俱榮的,顧青婉心下思量了一會兒,這才伸出手推了推柯云巖:“駙馬,你聽得見我說話嗎?我是瑞王妃,如今咱們二人被人鎖在屋子里,你之前出了何事?”
柯云巖皺起眉頭支吾了好一會兒,口齒還有些不甚清楚:“瑞……王妃?”
說到這里柯云巖又猛然間甩了甩頭,似乎想讓自己清醒一些:“定遠侯府……里的那個?”
“正是,駙馬,咱們如今被人鎖在這里,還是趕緊想辦法出去吧。”顧青婉打量了一番柯云巖,見他神智似乎又有些迷糊了,便嘆了一口氣道,“多半是賢妃的人,那人千方百計引了咱們過來,又鎖著我們,所圖非小……”
顧青婉說話的聲音一頓,便迅速后退了幾步,直至遠遠的與柯云巖隔開了之后,這才道:“駙馬還未說為何會在這里……方才引我來的,是皇后娘娘身邊的朧月。”
對于朧月,顧青婉還是知道一些情況的。
朧月在甫一進宮,便進了永延宮里,算一算,如今倒是在陳皇后身邊伺候十幾年了。可以說出了柳意之外,陳皇后最信任的人便是朧月。
在陳皇后看來,朧月自然是忠心耿耿的,卻沒想到養了十幾年的人,還是看走了眼,朧月竟然在這個時刻反咬了陳皇后一口。
朧月尚且不能信,那她又如何能信任柯云巖呢?
況且朧月背主,若是被陳皇后知曉此事,她自然是活不成了的。可朧月還是不計較后果的行事了,若不是甘愿未舊主身死,便是以后還有退路。
朧月背叛陳皇后投靠賢妃,唯一的退路便是陳皇后自此失勢,而賢妃伺候手掌六宮。
賢妃一手設計了一出大戲,若是失敗即使沒有萬劫不復也必然動搖根基,當然要保證萬無一失。這個時候,顧青婉唯一能信的人,只能是自己。
見柯云巖還是弓著身子四處磨蹭著,顧青婉心中的感覺越來越怪異,她不動聲色的看著柯云巖,沉聲問道:“駙馬,事關重大,還請如實告訴我為何你會出現在這里。我脾氣不怎么好,少不得為了自保在你身上戳出幾個洞來。”
說著她便揚了揚自己手上的匕首,即使不曾開過鋒,這匕首也是十分銳利的,此時在月光下泛著冷冷的光,倒是讓人有些森然。
柯云巖臉色通紅,面容瞧著十分痛苦,他哼唧了半晌,這才斷斷續續道:“我今日喝多了酒,便想著在湖邊走走散散酒氣,那引路的宮女便把我帶到這里來了。可剛到鳳竹園前,我便覺得十分難受,身上猶如火燒一般……”
顧青婉往柯云巖臉上看,卻見他臉色紅的宛如滴血,眼睛即使是輕輕合著,也能隱隱看到熬得通紅。
“后來,我便不知人事了,還多虧了瑞王妃喚醒我。”柯云巖磕磕絆絆的說完這些話,間隙里的喘息聲更大了,他似乎是努力壓抑著,身子也克制不住的抖了起來。
顧青婉盯著他好一會兒,見柯云巖只是在榻上磨蹭,卻放心了幾分。只是想到先前她腸胃那陣莫名的絞痛,又不由得問道:“駙馬身子不適,是否是被人下了藥。”
柯云巖還未回答,便從他齒縫間溜出來一聲呻
吟,顧青婉見柯云巖臉上越來越紅,不由得心下駭然。
莫不然真如同她先前的猜測,賢妃竟然給柯云巖下了催
情藥?柯云巖雖然面容姣美,卻一點都不瘦弱,加上催
情藥的作用,她一介女子自然是抵抗不了的。到時候賢妃再來個捉奸在床,便是她與柯云巖滿身是嘴都說不清楚了。
她與柯云巖一出事,直接受牽連的便是惠和公主與陳皇后。再說在滿朝文武和各府的夫人跟前出了這樣的丑事,到時候陳皇后還哪有臉跟賢妃爭,靖王爺又如何能跟恪王爺爭。
但顧青婉想不清楚的是,賢妃費了這么大的勁把她與柯云巖鎖在屋子里,想著捉奸在床。可她和柯云巖若是出了丑事,也只能牽連到陳皇后而已,卻不能把陳皇后連根拔起。賢妃這次連朧月這么個暗樁都暴露了,說起來卻是隔靴搔癢,實在是讓人想不透。
直至后來顧青婉才知曉,這里頭還牽連到一樁宮廷秘史。
裕豐帝剛登基的那一年,獨寵的后妃姓劉,是一個地方小官家出的姑娘。裕豐帝對她極其喜愛,寵幸了半年之后便封了她為嬪,賜號“惠”。當年可謂是風頭無兩,便是陳皇后所出的皇子被封為太子,卻也不敢動惠嬪分毫。
只是裕豐帝的后宮中不止惠嬪一個妃子,陳皇后是結發夫妻,又為他誕下太子,裕豐帝念著舊情,每個月倒是要在永延宮里住上十日。
德妃與賢妃先前便是太子良娣,又是四妃,加之太子出生之后,江陵宋氏與治國公府都希望自家姑娘能出一位皇子。因為要權衡,裕豐帝也不會對她們冷淡。
而麗妃當時剛進宮,南疆動亂正需要威烈將軍平叛,麗妃自然也不會被冷落。
即使裕豐帝不再寵信其他后妃,一個月去惠嬪宮中也不過十日。按理說對于宮中的后妃們來說,這便是天大的恩澤了,可惠嬪是個不甘寂寞的,竟然私下里與侍衛私通。
事發那日也是中秋宮宴,惠嬪借口身子不適早早回宮,卻是與侍衛在宮中行茍且之事。裕豐帝聽說惠嬪身子抱恙,擔憂之下悄悄去惠嬪宮中探望,正巧撞破了此事。
裕豐帝心中大怒,但惠嬪只說她冤枉,裕豐帝心中存著一絲僥幸,最后查來查去也是鐵證如山。
宮中這樣的事情歷代都有,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更何況被戴綠帽子的是裕豐帝呢?那個私通的侍衛當日便失足掉進池子里溺斃,而惠嬪私自離開宮宴觸怒了陳皇后,被禁足一個月。一個月后,這位寵及一時的惠嬪也病逝了。
這是裕豐帝心中的一根刺,若是顧青婉與柯云巖又在中秋宮宴中被裕豐帝抓了個現行,陳皇后必然要求情,想必裕豐帝連著陳皇后一派都一同厭棄。賢妃正是抓住了裕豐帝心中的那根刺,這才設計了這一局。
當時的顧青婉自然不知曉這樁宮廷秘事,只是她知道,若是真被人抓了個現行,陳皇后與靖王爺會不會受牽連是兩說,但她一定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她此時能做的,便是自保而已。
顧青婉環視了這間小閣樓,見屋子里沒有什么香爐之類的物什,心中好歹放心了些。至少目前她還是清醒的,還有一把匕首自保,情況也算不得最糟糕了。
深吸了一口氣,顧青婉躲在門后頭的死角里,一邊看著著柯云巖的情況,一邊留意著門外的動靜。
賢妃想捉奸在床,必然是要打發人先來查看動靜的,機會只有一次,要看她如何把握了。
為了讓柯云巖清醒些,顧青婉便一刻不停的與他說著話。剛開始他還能勉強答上幾句,后來除了呻
吟聲便再也吐不出其他的字來了。屋子里靜的嚇人,顧青婉聽著柯云巖越來越頻繁的呻
吟,心中暗自叫遭。
顧青婉屏住呼吸,一步一步的靠近美人榻,中途又提高聲音喚了柯云巖幾句,可他似乎什么都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