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成雙

159 啟程

靖王妃搬到南山幾日后,顧青婉便也收拾妥當,帶著一應丫鬟婆子去了東郊的莊子。不同于靖王妃的悄無聲息,顧青婉此行大丫鬟便帶了四個,余下的二等三等和粗使丫鬟婆子更是冗雜,管事嬤嬤也帶了好幾個,套了十幾輛大車浩浩蕩蕩的,好不顯眼。

瑞王府上下都知曉王妃嫌東郊的莊子遠了,和京中往來不便利,臨出發前一日還特意讓人開了庫房,挑挑揀揀倒是多帶了不少物什,忙的管家連夜又備了幾輛車。

瑞王府的馬車是日頭剛升上來便已經出了城門,至后第二日又下了一場小雪,好在至后連著幾日都是晴天,只余樹頂和屋頂上才能瞧見殘雪的痕跡。

趕車的是府中的一個老把式,馬車出京之后還沒走一刻鐘,他便“吁”了一聲,停下車來。

“秉王妃,城外的路十分難走,若是照先前的速度行路的話,最快也要等到天黑才能到莊子里。”城外的雪自然是無人清掃,即使道路尚且能走,卻多半泥濘。

雖然馬車的墊子鋪的比平日里厚得多,可顧青婉還是覺得異常的顛簸,她朝坐在身側的鄭瑞看了一眼,卻見他已經放開了手上一直在看的邸抄,掀開簾子的一角瞧了一眼外頭,一臉肅然的朝顧青婉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不能耽擱,還要加速趕路,務必要在申時之前進莊子。”

顧青婉剛想說話,便又聽那車夫道:“日頭剛出來。可天還是陰沉的,奴才想著今日怕是還有一場雪。”

山路本就難行,若是遇到大雪封山,到時候就進退不得了。顧青婉心下沉了沉,便應道:“你打發人前后囑咐一聲,中途便不要停下來休息了,務必盡快抵達莊子。”

見外頭的人應了,顧青婉又想起謝寧馨說起過,冬至前那場大雪壓斷了不少林木,導致去往靜國寺的一條近道被堵了一事。便又囑咐了人騎了馬去前頭探路。

好在一路行來并沒有出現道路被堵的狀況。倒是顧青婉因為山路顛簸吃了不少苦頭。

鄭瑞見她一臉慘白的強撐著,皺了皺眉,便伸手探入她的膝下。等顧青婉反應過來,她已經打橫著坐在鄭瑞的腿上。而鄭瑞的眼睛卻還是停留在手上的邸抄上。反而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顧青婉的推拒便堵在嘴邊。再也說不出來。

鄭瑞督了一眼只垂著頭的顧青婉,嘴邊浮出一抹了然的笑意。他極少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先前顧青婉以為他癡傻。在他跟前從不掩飾任何事情,他也暗中摸清楚了顧青婉的性子。

從打算跟顧青婉坦白一切開始,他與顧青婉之間的相處都是謀而后定。要拿下她這種脾氣的人,最有效的便是溫水煮青蛙。

有鄭瑞當墊子,顧青婉多少好受了一些,中途也不曾停下來歇息,便是午膳也是簡單的用了一些清淡的點心墊著。主子都能熬著,前后馬車里的丫鬟婆子們也自然不敢央求著休息。

值得慶幸的是,在離東郊的莊子還有十幾里時,陰霾了許久的天空這才零碎的飄起雪來。雖然愈下愈大,瑞王府的馬車還是趕在積雪堵住山路之前進了莊子。

顧青婉渾身顛簸的像散了一般,剛進了主屋,便癱在炕上懶得動了,只朝隨后進來的寶鈿和金釵擺了擺手。

沒過一會兒,便聽到寶鈿的聲音在外頭響起:“王妃今日有些疲累,有什么事情等明日再秉吧。福滿和雙全兩個跟著曲家嫂子去廚房里瞧一瞧吧,做些清淡的食物在爐子里溫著,王妃歇一覺起來怕是會有些餓。”

顧青婉聳拉著眼皮聽著寶鈿又零零碎碎交代了許多,這才完全放下心來。

寶鈿雖然是顧青婉身邊的大丫鬟,可一直以來桂葉才是最得中用的,正房里的事情素來都是桂葉管著。可桂葉如今年歲也大了,雖然她一直表明想在顧青婉跟前再伺候幾年,顧青婉也知道她的年紀怕是等不了多久的。

先前她便與桂葉的娘提過,若是家中相看有合適的人選,可以讓桂葉回家自行婚配。上個月桂葉的娘便含蓄的在她跟前提過一次,說是偶遇幼時閨中玩伴,對方有一子,瞧見桂葉便有做親的意思。

桂葉不比旁人,顧青婉后來又暗中打發人查過。那一家也算是本分人家,在京中開了一家糧店,只有一個獨子,性子也算的上好,卻與桂葉堪堪相配。

既然許了桂葉自行婚配,顧青婉自然不會多加干預,只想著暗中給桂葉多貼補一份嫁妝罷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若是京中有變故的話,瑞王府雖然不是首當其沖,卻是怎么跑不掉的。瑞王府上上下下奴仆眾多,她不能一一顧及到,卻也想把可能發生的傷害減輕到最小。

瑞王府里的兩個主子出京到莊子里避寒,府中也不需要太多的人手當值。而桂葉是明年秋才出閣,顧青婉便索性在年前放她歸家,給她兩個月的時日備嫁。

而寶鈿和金釵還能留個幾年,顧青婉也想趁機讓她們二人歷練歷練。

沒一會兒,寶鈿的聲音顯得遙遠起來,顧青婉卻聽身邊有人嘆了一口氣,低聲道:“這里雖然暖和,可也要到里屋里頭睡,怎么都不知道注意一些……”

接著便有人抱起了她,聲音和體息卻是鄭瑞無疑。

顧青婉眼皮都睜不開了,便索性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過了二更了,顧青婉睜開眼睛,便聽到鄭瑞在說話。許是怕吵醒了他,聲音壓的十分低。

一直以來她都不知該如何看待鄭瑞,他裝作自幼癡傻也是情有可原。顧青婉設想過她發現這件事情之后鄭瑞該有的反應,還想了種種應對之法,卻唯獨沒想過鄭瑞會對自己坦白一切。

這些時日鄭瑞的舉動顧青婉一一看在眼里,她與鄭瑞是圣上賜婚,如無意外這一世最好也就是如今這樣相敬如賓了。

她自然也期望鄭瑞便是自己的歸屬,但是目前大局未定,到底是分不清楚自己是在戲里還是戲外,自然不敢輕易交付。

鄭瑞耳力十分好,顧青婉剛剛翻身坐起來,便聽他道:”青婉,你若是醒了便出來吧,瞧瞧是誰來了。”

顧青婉雖然對鄭瑞一聲不吭便帶著人進里屋有些微詞,卻還是整了整衣衫從里頭出來,等瞧見來人時,倒是嚇了一跳,只吶吶道:“他……他如何會在這里?”

坐在鄭瑞身邊的,正是早前便跟著靖王妃去南山靜養的靖王世子鄭赫。

鄭赫扭頭看了鄭瑞一眼,連忙站起身來朝顧青婉中規中矩行了一禮:“見過皇嬸,打攪皇嬸休息了。”

顧青婉只是一時太過詫異罷了,在鄭赫行禮時她便反應了過來,只問鄭瑞道:“皇嫂可也來了?”

鄭瑞督了鄭赫一眼,搖了搖頭:“赫兒也是半個時辰之前到的,皇嫂許是算好了我們的行程。至于赫兒的行蹤,還要你遮掩一二,只是屋子里伺候的幾個大丫鬟怕是瞞不住了。“

靖王妃不曾過來!

顧青婉心下一沉,事態比她想象中的更為嚴重。靖王妃雖然悄無聲息的去了南山,可是得知這一消息的人卻是不少的,她讓人把鄭赫送到這里來,怕是自覺南山已經不是安全之處了。

或者靖王妃去南山本身就是障眼法而已。

剛想到此處便聽鄭瑞道:“赫兒從南山過來本就是冒險了,皇嫂挑著這個時辰讓他過來,可見是鐵了心。”

顧青婉與靖王妃交集并不多,卻還是有一些情分在,聽聞此言心下倒是有些不忍。

這次靖王妃南山之行確實是一個幌子,而鄭瑞提出到莊子里來避暑,怕也是為了暗中接應靖王妃。可靖王妃卻是臨時改了主意,為了這場戲演的逼真,只送了鄭赫過來,自己卻要以身犯險。

顧青婉忍不住看了一眼鄭赫,只見他低垂著頭,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這些龍子鳳孫們自小便得學會察言觀色,也比尋常人家的孩子更懂的隱忍和取舍,鄭瑞說話時絲毫沒有避開鄭赫的意思,想必心中自有思量。

“好了,也都別干站在這里說話了,讓寶鈿和金釵二人端些熱食來暖暖身子。”顧青婉上前親自拉了鄭赫坐下,摸了摸他的頭才繼續道,“天寒地凍的,倒是要委屈赫兒在我屋子里待幾日。

“屋子里素來都只有我身邊的大丫鬟才得進,我敢帶著她們過來,自然都是挑不出錯的。”

說罷顧青婉便揚聲喊了四人進來,四人乍然見到屋子里多了一個小孩子,臉上俱都有些詫異,卻都只看了一眼便轉開了視線。

“這是靖王世子,日后便歇在隔間里,你們平日里進來伺候,對其他人卻是一個字都不能提,只當沒見過便是。”說著顧青婉便掃了她們一眼,又加重了語氣,“你們四個都是我帶進王府的,我性子如何你們伺候了這么久也應該清楚。”

四人俱都應了一句,這才利索的把隔間收拾了出來。

鄭赫便在莊子里住了下來,他小小年紀倒也沉得住氣,每日也只在窗子也不打開的里屋里活動。

相安無事過了好幾日,就是福滿和雙全兩個丫頭都不知曉主屋里多出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