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成雙

183 恨意

其實陳太后有句話并不曾夸大,顧三姑娘的性子與她年輕時很是相像。

陳太后閨名陳洛,是陳國公府唯一一位嫡出的姑娘,陳國公自小視她為掌上明珠,從來不曾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她這一輩的子孫,名字都帶有“水”字,陳太后是女子,卻還是從了族中同輩取名“洛”字,足見陳國公對她的喜愛。

陳國公執掌西北大權,陳太后出生時,陳國公府正是鮮花著錦、烈火油烹的時候。陳太后在父兄的護持下無憂無慮的長大,順遂無比,等快要及笄時,來提親的媒人幾乎踩平了陳國公府的門檻。

陳國公是個野心大的,他已經貴為國公爺了,不敢也不能更進一步,如今能打算的,就是如何給子子孫孫留住這樣的權勢和富貴。

很快陳國公便做出了決定,他們陳家的子孫不能稱帝,可是他的外孫可以啊。若是的女兒成了太后,的外孫成了皇帝,陳國公府還可以坐享近百年的榮華。

雖然當時元后嫡子早夭,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可皇子卻有十幾個,適齡的也有七、八人。論才能與德行,裕豐帝并不算出眾,況且裕豐帝的生母只是一個四品文官的女兒,母族沒有權力在手,不能給他提供依靠,又如何能與其他皇子相爭。

可陳太后偏偏就在宮宴里見到了裕豐帝,這一面之緣。雖不到非君不嫁的地步,可到底是有些芳心暗投。

陳國公這才開始留意這位平日里并不顯眼的皇子,卻是真的有了幾分意動。

裕豐帝年少時性子溫厚,瞧著十分好拿捏的樣子。他母族不顯,便只能依靠妻族,比起其他還沒有娶妻的皇子來說,這也算是優勢了。

裕豐帝也是十分歡喜能靠上陳國公府這棵大樹的,陳國公府請動太后賜婚,倒是傳為佳話。

有了陳國公府的扶持,裕豐帝才能從奪嫡之中殺出一條血路來。許是知曉他坐上這個位子。功勞最大的是陳國公府。他對陳太后倒是掏心掏肺,二人很是過了一段琴瑟和鳴的日子。(給力文學網最穩定)

只是泥人都有幾分性子,更何況是裕豐帝這位天下之主。西北兵權握在陳國公府,陳太后事事強勢。陳國公府處處相逼。裕豐帝有顧忌。雖然面上不說,可心中難免有不快。

裕豐帝繼位第二年便封鄭乾為太子,大大緩解了帝后之間的矛盾。陳國公府有陳太后的勸誡,也收斂了許多。

陳太后與裕豐帝是少年夫妻,裕豐帝待她,自是與其他妃嬪不同。她當時性子烈,手段狠辣,可裕豐帝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次次都是明著偏袒她。

她不是沒想過看著坐擁三宮六院的痛苦,可到底是對裕豐帝有情,即使對裕豐帝不斷充盈后宮的行為不滿,可為了鄭乾到底是忍了下來。明眼人都瞧的出來,那是的裕豐帝,對第一個確實是十分喜愛的。

直到四妃相繼入宮,宮中妃位漸漸被填滿,前有姿容無雙的麗妃,后又溫婉動人的瑾妃。再鮮艷的花,都會枯萎凋謝,更何況那時陳太后已不再年輕,而裕豐帝卻已經羽翼漸滿。

當厭惡一個人的時候,從前的優點也會變成缺點。一心維護陳太后的裕豐帝,漸漸的也因為其他妃嬪的哭訴而斥責她,之后入宮的麗妃,更是仗著振威將軍與裕豐帝的愛而當眾給她甩臉色。

陳太后經歷太多,漸漸也就心冷,只是一心養育鄭乾。

失了男人的愛又如何,若是他繼位,她依舊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這些明著暗著與她相爭的,最后還不是要被她踩在腳下。

她到底是時候開始心冷的呢,揮退眾人的陳太后坐在裕豐帝身邊,有些入神的想著。

也許是從她提拔莊嬪,讓莊嬪分走瑾妃圣的時候。又或者是看到把一顆真心交給裕豐帝,卻被無情踐踏的時候。

人心不是一天就變冷的,裕豐帝對她的傷害太大,讓她從一個任性單純的少女,變成了一個心思多疑、好妒深沉的丑陋。

她飽受煎熬的活了二十多年,裕豐帝是性子她早已經摸得清清楚楚。(給力文學網最穩定)

如今,她可算是熬了,可又有用呢?她的早已經死了。

“嗬……嗬……”躺在上的裕豐帝見陳太后半晌都不曾,便轉頭瞪大眼睛盯著她。

陳太后回過神來看了一眼裕豐帝,突然之間便笑了起來臣妾倒是把太上皇給忘了。看到是老三繼位,太上皇想必不高興吧。畢竟我的乾兒過世后,您可是打算把位子傳給薛蘅玉的。”

裕豐帝掙扎了幾下,卻還是如一團爛泥一般癱軟在上。

陳太后幽幽的笑了起來可惜薛蘅玉到底是沒有這個福分,爭來爭去,害死了我的乾兒,到頭來還不是爭不過我。”

薛蘅玉是麗太妃的閨名,她進宮時本應封玉妃,可裕豐帝說她姿容明麗動人,顧賜了她“麗”的封號。

“你還不是一樣!”陳太后絲毫不顧裕豐帝的感受,似乎她只是想找個機會,把這些年的不甘和委屈統統在這個人面前傾訴出來,“你也爭不過我,九五之尊又怎樣,如今還不是任由我擺布。”

裕豐帝瞪著一雙眼睛,他如今失語,又手腳癱瘓,連費力一些的表情都做不了。唯一能表達情緒的,便只有的這一雙眼睛了。

“您瞪著我做,讓臣妾怪害怕的。”陳太后伸出手來點了點裕豐帝的額頭,卻是立即在被面上擦了擦。像是嫌臟了一般。

裕豐帝激動的“嗬嗬”了幾聲,,卻沒有絲毫辦法,只能死死的盯著陳太后。

“讓臣妾來猜猜您現在在想些。”陳太后輕聲笑了笑,“您要是還能,定然是說臣妾狠毒吧。不過臣妾早就不介意,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聽到你這樣說了。”

“說到底還是要謝謝德妃,臣妾雖然如今貴為太后,可到底是沒有她有福氣。她的兩個如今都活的好好的呢,一個成了九五至尊。一個雖然傻了。可到底安樂的活了下來。”陳太后嘆了一口氣,“我倒是為您擔心呢,您對待他們母子如何,這些年他們是如何從跌到塵埃里。傻了的那個許是不記得了。可老三還記得呢。如今他為刀俎您為魚肉。若是沒有臣妾護著,如何得了。”

裕豐帝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奈何口不能言。只能做出一副呲牙欲裂的樣子。

“可臣妾心里也苦啊!”陳太后哀嘆了一句,“臣妾的乾兒已經死了,現在的這個即使過繼到我的名下,到底不是親的,不能和我一條心。雖然現在瞧著是個老實的,可都說子肖父、子肖父,您當年做的那些事情,臣妾還歷歷在目呢。”

陳太后冷笑了一聲臣妾上過當,著實是害怕了,不得不防患于未然。誰他是不是像您一樣,翻臉就不認人了。”

太上皇一口氣喘不上來,氣得咳了起來。

陳太后隔著被面拍了拍裕豐帝的胸口,安慰道是臣妾的不是,你身子不爽利,我不該跟您說這么多話的。只是如今臣妾還能找誰說這些,畢竟都是咱們二人之間的舊事了。哦,對了,不知臣妾提起過沒有,秦明月已經死了,哀家倒是大方的讓她選了死法。她倒是溜得快,不過遲早要伏誅的。那兩個術士是振威將軍送來的,薛蘅玉難辭其咎,臣妾自然不會讓她好過,想出宮安安穩穩的做她的太妃,我看是做夢!”

說到這里,陳太后幾乎是喃喃自語了害死乾兒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她們都巴不得乾兒死,死了就可以給他們挪位子了,我就偏偏不讓她們如意。可有用,我的乾兒已經死了,我的乾兒已經死了啊……”

陳太后捂著臉哭了起來。

裕豐帝艱難的看了一眼陳太后,卻是沉默了下來。

陳太后哭了一會兒,便轉過頭用帕子擦了擦臉,再轉身時臉上早已經沒有淚痕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要是真要說起來,要不是你當日因為西北的事斥責乾兒莽撞,乾兒可不會有去江南巡查鹽政這種將功折罪的想法。”

“本來我我是打算讓兄長給一隊私衛護著乾兒去江南,可兄長說,你剛借著兵權敲打過他,若是讓乾兒帶著私衛,怕你又要借題發揮。”陳太后的眸子陰冷了下來,“臣妾現在經常想,你是不是也想讓乾兒死。”

裕豐帝掙扎了一下,卻依舊說不出來一句話。

“罷了,現在想這些做,反正乾兒的仇我是會親自報的,您總是會看到那一日的。所以,您可千萬要保重身子,不能這么快就死了。”

“婉華和惠和還在慈安宮里等著我呢,我這便走了,您放心,臣妾還是會經常來看您的。”陳太后起身整了整裙擺,又回過頭道,“有時候想想還真是為您覺得寒心呢,您三宮六院這么多妃嬪,如今成了廢人,卻只有孟如瑾一人肯來照顧你。可惜她只有一個女兒,要是您十幾年前沒有私下給她喝那一帖藥,說不定她還有福氣生下個傍身呢。”

裕豐帝又驚又怒,可陳太后哪還會管他的情緒,施施然便出了內殿。

出了內殿,陳太后斜著眼睛瞟了一眼那扇檀木折疊屏風,勾起嘴角冷笑了一聲。

瑾妃是孟家嫡出的姑娘,是懷王妃的堂妹,孟家在江南是大族,懷王又手握重兵。裕豐帝疑心重,雖然懷王救過他,可他對懷王還是又敬又畏。瑾妃誕下一女后,正是懷王手握重兵與陳國公府分庭抗禮之時。

裕豐帝偷偷給瑾妃喝下絕嗣藥,不過是防著孟家與懷王罷了。可到底是出于對瑾妃的愧疚,裕豐帝自認為他后來也彌補了瑾妃不少。

而陳太后知曉這件事情,也不過是因為新帝登基了之后,太醫院里有人為了投靠,而提起的秘聞。

瑾太妃正是陳太后掐著時辰讓人請的,她那番話,完全是說給瑾太妃聽得而已。她讓瑾太妃知曉真相,不單單是因為要惡心和報復裕豐帝,更是要讓瑾妃,她十幾年如一日的愛,到底是用換來的。

在裕豐帝不的時候,這世上唯一對他還留有一絲情分的女子,也被磨掉了最后僅剩的那點情分。

這也許,就是因果報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