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聞得肖皇后有了身孕之后,顧青婉便知肖皇后這一次把她都給設計進去了。
雖然心里明白肖皇后是想著少一人知道便多一分安全,可顧青婉心里總有些不是滋味。難怪肖皇后提及此事時滿臉都是歉意,卻原來根本原因在這兒。
恐怕經此之后,如今的瑞王妃怕是要比從前的顧三姑娘更是名聲大噪了。
不過,她又何嘗在意過。說到底,不就是看誰的靠山夠硬而已。惠和長公主這樣壞的性子也在京中恣意活了這么久,又有誰敢在她跟前多嚼一句舌根?
名聲這玩意兒,也就好聽而已。
顧青婉用完晚膳后鄭瑞還未回府,酉時剛至,天色在殘雪的映照下還有些亮。地龍燒的太熱,屋子還有些燥,顧青婉無事可做,索性便開了窗子,坐在窗下看閑書。
沒一會兒,便聽到有聲音道:“姑娘可是在里頭?”
顧青婉皺了皺眉,她從定遠侯府里帶來的嬤嬤和丫鬟們,沒過一段時日便紛紛改了口。這府里還喊“姑娘”,盼著她惦念著舊情的,便只有桃枝了。
說起來,自顧青婉冷了桃枝兩個月后,桃枝便大病了一場,連帶著與她走的近的東珠和南玉都病了。
因為怕過給顧青婉,三人便只能被迫遷出萃園養病,并不在顧青婉眼前晃動了。再加上顧青婉年前這段時日忙的昏天暗地,并不怎么出萃園。貼身伺候的也只有寶鈿、金釵和紅錦、碧硫這四個大丫鬟。
鄭瑞的情況,寶鈿和金釵是知情的,而紅錦和碧硫則是暗中揣度的,顧青婉這才不必處處防范。
桂葉不日便要出閣了,顧青婉身邊寶鈿與金釵最年長,因此顧青婉便留了她們二人守屋子。別看她們二人平日里能說會道的,私底下寶鈿心思細,金釵又認死理。既然顧青婉說了不愿意有人進來打攪,她們二人愣是沒讓桃枝尋了機會進萃園。
可今日初一,顧青婉放了寶鈿和金釵幾日的假,讓她們回家看看父母。外頭守著的便是紅纓和碧玉。
“紅纓,姑娘定然是在里頭,方才我遠遠瞧著抬了一頂軟轎進來。”桃枝說著,聲音又哀戚了起來,“如今我病都已經大好了,不會把病根過給姑娘的。今日是初一,我只是想給姑娘磕個頭而已,紅纓你便幫我傳個話。”
桃枝嘴上說的十分好聽,可心中難免暗恨。
當初她在姑娘身邊風光的時候,紅纓她娘見到自己還要陪著笑呢。如今卻是風水輪流轉了。
桃枝想著心中一片酸楚。
在她大病之前,她甚至還有底氣與東珠和南玉吵,至少她仗著在姑娘身邊伺候那么多年,多少有些底氣。
可她病了兩個月,姑娘就是過問一句也不曾。難免讓她有些寢食難安。她甚至有時候覺得,姑娘是不是已經把她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才會這般冷落她。
每次想到這里,桃枝背后都會浸出一片冷汗來,卻又立即自我反駁。姑娘是個什么性子她再也清楚不過了,雖然如今變了許多,可不是都說稟性難移嗎。但凡姑娘發現一點蛛絲馬跡。自己又如何能像現在一般活的好好的。
可桃枝壓根沒想過,她所熟悉的三姑娘早已經香消玉殞,這其中也不乏她自己的“功勞”。如今的這個留著她,不過是嫌麻煩,只等秋后算賬罷了。
因此桃枝還在苦苦的哀求:“我就進去給姑娘磕個頭就是了,紅纓妹妹你只是進去傳個話就可以了。”
說罷便小聲哽咽起來。
桃枝素來囂張跋扈。見她如今哭的這般傷心,紅纓到底是心善,等桃枝哭了一會兒,才支支吾吾道:“桃枝姐姐你別哭了,要不。我進去通報一聲。若是王妃肯見你便罷了,若是不肯見,你……”
“若是姑娘不肯見我,我也沒臉面賴在這里不走的。”桃枝連忙接了一句。
透過大開的窗子聽了許久的顧青婉,這才揚聲道:“不必通傳了,紅纓,你讓她進來罷。”
外頭的桃枝臉上頓時露出笑顏,余光看了一眼紅纓,便歡歡喜喜的進了里屋。
顧青婉早已經擱下筆出了暖閣,只在外頭的紅木圓桌旁坐著,等桃枝來行了禮,這才淡淡道:“起來,病可是好了。”
桃枝臉上笑意又多了幾分:“姑娘……”
見顧青婉抬頭看了自己一眼,桃枝連忙改口:“秉王妃,桃枝年前病就好了,本來想來王妃身邊伺候的,只是寶鈿和金釵二人說姑娘不讓奴婢進園子。”
當初顧青婉說的是“閑雜人等不能進萃園”,寶鈿和金釵雖跟著顧青婉不久,卻在顧老夫人身邊伺候了好幾年,自然知曉桃枝在定遠侯府時便沒安什么好心。這“閑雜人等”,自然是把桃枝算在內的。
見顧青婉只是了然的應了一聲,并沒有對寶鈿和金釵把她阻在萃園外的行為有什么不滿,桃枝便垂下了頭。
以前姑娘并不是這個樣子的,桃枝心里默默想著。姑娘以前只是脾氣壞了些,雖然打罵過她,但為人處世單純,心思十分好猜。更是事事聽她的,也從不曾冷落她。
自從在檀松院跪了幾日暈倒之后,姑娘醒來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得。
桃枝心里存著事,難免有些走神,等回過神來,卻見顧青婉坐在上頭冷眼看著她,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顧青婉收回目光,只看著窗外道:“既然已經請了安了,便退下。”
桃枝只覺得心里的一陣委屈涌了上來,連忙跪了下來,臉上已經都是淚痕了:“姑娘,可是奴婢做錯了什么,或者是說錯了什么,讓姑娘覺得厭煩了。姑娘說出來,奴婢一定改,還希望姑娘留桃枝在身邊伺候。”
說罷便響亮的磕了幾個頭。
顧青婉冷眼看著桃枝,半晌才道:“你并沒有說錯什么,更沒有做錯什么事,不過是人各有志,各位所需罷了。”
顧青婉這幾句話說的平淡,可桃枝卻覺得像是一道雷在她耳邊炸開了一般。
姑娘果然都知道了。
從顧青婉逐漸變化的態度里,桃枝便應該是猜到了的,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姑娘……”桃枝的頭漸漸垂了下去,眼睛里也失去了神采,“姑娘這么說是什么意思,桃枝不明白。”
見桃枝還在垂死掙扎,顧青婉不由得冷笑了一聲:“桃枝,你在我身邊也伺候那么久了,我的性子從來是不喜歡繞彎子的。你若實在要裝傻,我也無話可說。我今日見你,便是給你機會,你若是個聰明的,自然知道作何選擇。”
她不喜桃枝,蓋因桃枝在顧三姑娘跟前挑撥離間,又背主求榮。顧三姑娘的遭遇,桃枝脫不了干系。
可是顧青婉也不愿意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
她是顧青婉,與顧三姑娘雖然面容相同,可到底不是同一個人。顧三姑娘會香消玉殞,除了小孫氏的迫害和顧老夫人的漠視,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她自己愚蠢。
若是沒有桃枝,小孫氏照樣可以在顧三姑娘身邊安插眼線,是不是桃枝這個人并不重要,結局也不會因此而改變。
“你自己想清楚,這種機會過了今日便不在有了。”話畢見桃枝還在猶豫,顧青婉不由得閉上了眼。
既然別人不領情,她又何必執拗。
“姑娘,我說,我說……”見顧青婉要喚人進來,桃枝立刻慌了,連忙出聲阻止。
“姑娘,若是我說了,是不是……”桃枝試探性的問了一句,見顧青婉臉色冷了下來,剩下的話便都咽進了嘴里。
顧青婉盯了桃枝半晌,才幽幽道:“我既然知曉了,你那點破事哪還能瞞得住。你以為自己還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嗎,我不過是念在主仆一場的情分上,給個機會讓你少受一些苦罷了。”
桃枝并不算笨,立即明白了顧青婉的意思,眸子迅速灰了,便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起來。
桃枝是家生子,她娘馮婆子原先是小孫氏園子里的粗使婆子,而桃枝的爹年輕時壞了一條腿,走路跛的厲害,在顧家一直分不到活干。家生子在顧家下人中多半十分風光的,而桃枝年幼時沒少落得笑話,被人欺凌。
桃枝留在顧三姑娘身邊伺候時,馮婆子便找了一份外院里的差事,便是她爹也在莊子里找了一份活。
桃枝一家對小孫氏感恩戴德,自然是處處聽小孫氏的。
桃枝從她在顧三姑娘身邊伺候說起,顧青婉倒也沒中途打斷她問話。
零零散散說了一個時辰才大略講完,桃枝早已經是口感舌燥了,卻半個字都不敢說,只跪在地上,惴惴的看著顧青婉。
卻大致與顧青婉的猜測差不多,只是小孫氏畢竟是不怎么相信桃枝的,便是許多私底下的勾當,桃枝也不是十分清楚。
見顧青婉眉峰緊蹙的樣子,桃枝覺得心中不安,連忙叩首道:“姑娘,奴婢說的全是實話,不敢有半點隱瞞。”
“你下去,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出留園。”顧青婉擺了擺手,終是說了一句話。
桃枝有些慌了,眼淚落的更兇。只是見顧青婉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終是妥協,一步三回頭的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