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岳千靈并非毫無感知，她自己這兩天也暗戳戳地琢磨過顧尋的意思。
但被印雪這個局外人這么直截了當地戳穿，岳千靈還是有些懵。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告白那天顧尋對她說的每一句話。
說現在不喜歡她，以后也不會喜歡她。
說她根本就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想了一會兒，岳千靈迷迷糊糊地穿上拖鞋，進了房間，而手機里印雪還在不停地發消息。
印雪：所以那個男生是誰？同事嗎？帥嗎？高嗎？
印雪：反正我覺得挺好的了！現在這樣的男生不多了，大部分都是油嘴滑舌打打嘴炮，有實質動作的屈指可數！
印雪：什么顧尋不顧尋的，去他媽的，你還有大片森林呢！
她垂眼看著印雪發的內容，不知道說什么。
那顧尋現在又算什么？
男人的心思可真難捉摸啊。
她坐到床邊，揉了揉臉，打開床頭落地燈，正好又看見旁邊電腦桌上的鍵盤。
因為搬了家，空間足夠大，岳千靈便讓她爸爸把這個鍵盤寄了過來。
她剛拆了快遞，還沒來得及安裝。
沒有通電，這個鍵盤看起來平平無奇，和她以往用的機械鍵盤差不多。
岳千靈卻盯著它看了好一會兒，似乎明白了一些。
第二天早上，岳千靈醒來時腦袋昏昏沉沉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被嚇哭過，所以她睡得格外沉，錯過了第一道鬧鐘，起床時距離上班只剩四十多分鐘。
她來不及梳妝打扮，簡單地洗臉刷牙涂防曬后便急匆匆地出了門。
走了兩步，她心里依然有點發毛，于是又調轉回去。
墊著腳從上到下檢查了一下門，確定上面沒有什么貼紙也沒有奇怪的印記，她還不放心地扯了一下門把手。
所以跡象都表明正常后，她才松了口氣。
她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會給她殘留多久的陰影，也不知道那個跟蹤她的男人到底想做什么，有沒有放棄她這個目標。
一切擔憂都像伴隨著呼吸一般，不知何時她才能正常生活。
岳千靈甚至想要不要搬家，換一個環境，或許就能擺脫目前的危險。
可是轉身看到對面那道門，岳千靈抿了抿唇，剛剛冒出的想法又被一點點摁了回去。
如果搬家，她再遇到昨天的情況，不知道新鄰居會不會給她開門，還大晚上的陪她去警局。
正想得出神，顧尋的門突然打開。
顧尋睡眼惺忪地跨出一步，看到岳千靈，突然頓住腳步，掀了掀眼皮。
“你在等我？”
岳千靈一噎，轉身就往電梯走。
“沒有。”
顧尋一關門，樓道里燈光亮起。
他三兩步追上岳千靈，和她擠進了同一趟電梯。
“行吧，我攤牌。”
岳千靈：“什么？”
“其實是我在等你。”
嗓子突然癢了一下，岳千靈什么都沒說，伸手去按電梯樓層。
進入電梯，兩人都沉默著。
當進入窄小的空間，身旁人的存在感就會放大。
感覺到顧尋平穩的呼吸，岳千靈腦海里卻再次浮現昨晚和那個黑衣男人站在這里的場景。
也是這樣靜謐的環境，他的呼吸聲像危險的信號頂在她頭頂。
像個夢魘一般，整個晚上過去岳千靈還是后怕。
不自覺地腦補一些場景后，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顧尋聽見她的嘆氣聲，摁手機的動作一頓，抬起頭，側身看她。
“嘆什么氣？”
“唉，沒什么。”岳千靈垂眸看著地面，強行讓自己想些別的，于是連忙轉移話題，“你為什么等我？”
“這還用問？”
顧尋將手機放進兜里，抱著手臂，理所當然地說，“自從發生了昨晚那種事情，我深刻意識到，你的安危就是我的安危。”
岳千靈目光微閃，片刻后，她抬頭。
“是嗎？”
“當然。”
顧尋偏了偏頭，也沉沉地嘆了口氣，“昨晚是我運氣好，穿了條褲子。那下次你沖進我家的時候我要是什么都沒穿，怎么辦？”
岳千靈：“……”
顧尋朝她抬了抬下巴，“你對我負責嗎？”
岳千靈突然覺得印雪和她都想多了。
顧尋怎么可能有不好意思開口的話。
沉默半晌，她卻還是忍不住問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你在家有裸奔的習慣？”
“雖然說出來很不好意思。”
顧尋頓了頓，“但我確實有這個習慣。”
岳千靈：“……”
她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拳頭，然后又聽見顧尋一本正經地開口。
“打小的習慣，有點難改。希望你不要因為這種事情看不起我。”
“顧尋。”
岳千靈冷冷開口，“你是不是想吃拳頭？”
說完，電梯門開，岳千靈氣沖沖地走了出去。
看著她的背影不再沉重，顧尋笑了笑，快步跟上去。
兩人一起到了公司，快要進電梯了，岳千靈突然想起自己還沒吃早飯。
她停下腳步，準備退出去，“我去買點早餐。”
顧尋跟著她一起走出來，“我也沒吃。”
話音剛落，宿正從電梯里出來。
“巧啊。”
因為是在電梯口，宿正見岳千靈和顧尋一同出現也不意外，自然地跟他們打了個招呼。
岳千靈點點頭，看了宿正一眼，發現他下巴有淡淡的青黑，便問道：“你熬夜了？”
“也不算吧。”
宿正說，“昨天晚上我回去睡到一半，突然理順了西格莉德的想法，一看時間才三點半，我連夜就起床來了公司。”
他說著說著，發現岳千靈震驚地盯著自己看，于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
“太著急了，所以忘了刮刮胡子，不過我寫好了策劃案，等下我就發給你，還是老樣子，你那邊忙完了就上樓，咱們具體聊聊美術方案。”
岳千靈還震驚于他三點半起床來公司這件事，懵懵地點了點頭。
宿正目光落在她臉上，發現她看起來也有些憔悴，想到這幾天確實總把她拖到很晚才回家，于是不好意思地說：“你這幾天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就中午抽抽空過來，晚上還是早點回家，畢竟咱們也是找你幫忙，不好讓你總是深更半夜才走。”
顧尋聞言，開口道：“她——”
但話還沒說完，岳千靈突然打斷他，“我不累，昨晚就是喝了點咖啡沒睡好，你放心吧，我下午忙完就來找你，沒關系的。”
話雖這么說，但宿正還是有點擔心。
“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我剛剛也想了想，我們得對你的安全負責啊。”
“沒關系。”
顧尋突然插嘴，“我晚上可以送她回家。”
宿正抬頭，看向顧尋，躊躇地說：“你們……”
顧尋：“怎么？”
見宿正面露疑惑，岳千靈解釋說：“我們是鄰居，住一個小區的。”
“哦，這樣……”
宿正點了點頭，“那成，等下我買了早飯就把策劃案發給你，內容有點多，你看仔細點。”
“好。”
因為和宿正說了幾句話，岳千靈和顧尋沒趕上這一趟電梯。
她盯著電梯門，有片刻的晃神。
“其實，”
顧尋站在她身旁，不緊不慢地開口，“你可以拒絕的。”
岳千靈知道他什么意思。
雖然她幫第九事業部解決西格莉德的原畫設計是有報酬的，但她也有權利拒絕熬夜加班。
“我又不是逞強。”
顧尋抬了抬眉梢，“昨晚哭成那樣，還不是逞強？”
岳千靈想了想，決定還是跟他說一下自己的想法，免得他覺得自己都遭遇了這種危險還要作。
“我承認我害怕，可是那又怎樣？”
她頓了頓，才接著說，“我剛剛來HC互娛的時候，聽說過一個姐姐，是你們第九事業部的開發，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
顧尋“嗯？”了一聲。
“我們沒有女開發。”
“是啊，因為她去年九月就離職了。”
岳千靈就知道他根本沒有聽說過，耷拉著腦袋，盯著自己手指看，低聲道，“我覺得她是被逼的。”
顧尋沒有接話。
“她家里條件好像不是很好，為了省錢，租的房子在三環外，特別遠。”
“你們不是常常加班嗎，因此她經常趕不上最后一班地鐵，就只能打車，但是她住的是城中村，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好像有一天晚上就被酒鬼半路給攔了，還好當時有個燒烤攤的老板幫了她一把。”
“后來她好像是跟同事說了這個事情，大家就叫她不要加班那么晚，男同事們可以幫她分擔。”
“那個姐姐挺高興的，每天九點就回去了，結果時間一長……”
岳千靈抬頭，覷了顧尋一眼，見他認真在聽，才又繼續說：“就跟不上節奏了，于是主動提了離職。”
其實岳千靈說得很委婉。
她當時聽到的說法是，作為項目組里唯一的女開發，那位姐姐的同事們一開始確實想照顧她，但時間一長，又覺得不公平，于是怨聲載道，覺得她拖累了項目進度。
長此以往，她除了自身的不好意思，項目上的貢獻確實也追不上別人，這才離職。
但在岳千靈眼里看來，這就是被逼的。
她雖然做不到像宿正那樣大半夜一個人趕來公司，但也不想跟那個姐姐一樣。
因為是個女生。
因為漂亮。
因為需要“特殊照顧”。
所以丟掉擺在面前的一個機會。
“所以我——”
“知道了。”
電梯門在這個時候打開，顧尋沒等她說完，拍了拍她的后腦，“你還不上去，等著遲到扣錢？”
“踩點了！”
岳千靈被他一提醒，看了眼時間，連忙躥進了電梯。
而顧尋卻沒有進去。
他站在外面，沉沉地看著岳千靈，直到電梯門緩緩合上，才轉身朝外面走去。
岳千靈幾乎是一路小跑到的自己工位，坐下來后立馬打開電腦，果然收到了宿正發來的需求文案。
而另一邊，她所在的手游項目組主美也發來了新的需求文案。
岳千靈手忙腳亂地把兩邊整理歸檔，仔細一對比，發現第九事業部光是西格莉德這個boss的角色個性和背景的文學描述，竟然就比她所在的手游項目的所有策劃案還多。
她坐在凳子上，看著這兩份文檔，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累是真的累，她感覺自己腦子里像壓著發動機，催著她一刻也不能停。
短暫地歇了一會兒，岳千靈拿出數位板，先開始做手游的草圖設計。
幾分鐘后，她感覺肚子叫了兩聲，于是打開抽屜拿了兩個餅干。
剛啃了一口，電腦上的釘釘又開始閃動。
岳千靈以為又有新需求，打開一看，卻是顧尋發來的消息。
第九事業部顧尋：出來，電梯口等你。
岳千靈：“……”
看來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放出小黑屋了。
感覺在釘釘上和顧尋聊天有點奇怪，于是岳千靈拿出手機，給他發了微信。
糯米小麻花：什么事？
校草：？
校草：我操。
過了一會兒。
校草：過來拿你的早餐。
校草：再不來，我就要向你們部門圍觀我的人收門票了。
岳千靈愣了片刻，見四周的人都在埋頭工作，于是輕輕地推開椅子站起來，朝外面走去。
顧尋果然就站在她們這一層的電梯口，手里拎著兩個袋子。
只是四周空蕩蕩的，哪兒有什么圍觀的人。
此時顧尋也看見了她，有點不耐地說：“吃飯都趕不上熱的？”
岳千靈只好快步朝他走去。
剛站到他面前，身旁的電梯門開了。
易鴻就站在里面，一抬頭看見顧尋，立刻兩步跨了出來。
“我還以為你沒看見我的消息，還說自己出去買吃的。”
和宿正大晚上趕來公司不一樣，易鴻一晚上壓根就沒有離開過。
通宵了一晚上，好不容易休息會兒，他餓得兩眼昏花，一看時間估計顧尋也該來了，于是發消息讓他幫忙帶點早餐。
“你也沒吃嗎？”易鴻餓得頭暈，也沒注意顧尋為什么在手游事業部這一層，只是看見他手里那一袋子三明治、牛奶、奶黃包還有咖啡，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快給我。”
說著，他就伸手去拿。
顧尋卻嫌棄地抬了抬手，把那一袋豐盛的早餐給了岳千靈。
岳千靈接過后，他才把另一袋給易鴻。
易鴻看了看顧尋遞給他的那份簡陋早餐，又看了眼岳千靈手里的東西，視覺和味覺都受到了沖擊。
他咽了咽口水，很有骨氣地沒有接。
“顧尋，你為什么偏心？”
岳千靈聞言，睫毛一顫，也抬眼看著顧尋。
顧尋卻只是略顯嫌棄地把東西塞到他手里。
然后撩了撩眼，非常理直氣壯地看著易鴻。
“你心臟難道長在正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