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很美，朦朦朧朧地透過云層，安撫著這座燥熱的城市。
浴室里水聲潺潺，伴隨著岳千靈沉重的呼吸聲。
她已經淋了快半個小時的熱水了，還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一閉上眼睛，腦海里就不停浮現一個小時前的場景。
當時她說了什么來著？
岳千靈不太想得起來，只記得當顧尋那句話落下的瞬間，她的雙眼便沒眨過一下。
當時周邊行人來來往往，小販叫賣聲與商場音樂嘈雜地交織在一起，而岳千靈耳邊卻似空無一聲，只反復回蕩著顧尋那句“我是在追你”。
對于這件事，岳千靈有過猜測，有過揣摩，甚至在幾秒前，她一度覺得自己自作多情了。
可這句話真的從顧尋嘴里說出來后，那種氤氳在胸口好些日子的情緒性終于落地。
卻帶來另一種感受。
岳千靈發現自己有點慌張。
這種慌張，來源于她發現自己還是喜歡顧尋，卻不知道顧尋有多喜歡她。
雖然好像似懂非懂地摸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這也太不真實了。
之前，她抱著百分之一的希望也期盼成真。
而現在，她連千分之一的不確定性都不想承受。
許久，岳千靈感覺自己快被滿浴室的熱氣悶死了，才關掉了水龍頭。
裹著浴巾走出來，她照著鏡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洗了半個多小時熱水澡的原因，臉頰竟然紅得像喝醉了酒。
在鏡子前站了好一會兒，岳千靈才又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拍了拍臉。
“有點出息岳千靈，又不是沒被人追過，緊張什么緊張！”
吹干頭發后，岳千靈感覺自己被耗盡了力氣一般，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這時，手機響。
校草：？
岳千靈盯著屏幕看了半晌，也敲了一個問號過去。
校草：不是，你給我個看法吧。
糯米小麻花：什么看法？
校草：就是關于。
校草：我在追你
校草：這件事。
這哪兒有讓人給看法的說法？
難道給他寫個小論文？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手指放在屏幕上，好一會兒，才敲出一個字。
糯米小麻花：哦。
校草：哦？
校草：哦是什么意思？
糯米小麻花：就是我沒感覺到的意思。
校草：……
校草：既然這樣，那再跟你坦白個事兒。
岳千靈看著這句話，莫名有點緊張。
糯米小麻花：有話就說，墨跡什么。
校草：我第一次追女生。
校草：其實挺不好意思的。
校草：也沒什么經驗。
校草：如果之后你還是感覺不到的話，你及時指出一下。
校草：我努力表現得再明顯一點。
糯米小麻花：……
糯米小麻花：怎么，還要我教你怎么追我？
這句話一發出去，岳千靈感覺不對勁，立刻撤回。
可惜對方已經看見了。
校草：這當然是最好的。
校草：如果你愿意的話。
糯米小麻花：[微笑]
校草：順便再問一下。
校草：我情敵多嗎？我做個背調。
看見“情敵”兩個字，岳千靈指尖一顫，刪掉了原本要說的話。
糯米小麻花：有病。
發完這句，岳千靈放下手機，感覺有些天旋地轉。
兵荒馬亂之后，她安靜下來，平靜地看著天花板，忽而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是該開心的事情，她心里卻有些泛酸，甚至有一點點想哭。
一墻之隔的另一間房。
顧尋站在陽臺，側望另一邊，能看見她的燈光還亮著。
還能罵人，就說明有希望。
顧尋突然覺得這個邏輯有點奇怪，他在陽臺吹了一會兒風，才轉身朝客廳走去。
小麥躺在沙發上玩手機，見顧尋進來了，直起身來，問道：“哎剛剛回來的路上都沒怎么說話，我一直想問來著，在餐廳門口你跟她說了什么啊？我看她表情好奇怪。”
顧尋坐到他旁邊，不咸不淡地說：“沒說什么。”
“嘖。”
小麥斜眼瞄著他，心知肯定是問不出什么，索性作罷。
“明天禮拜天你總沒事吧，咱們去玩點什么？”
顧尋側過身，打量著小麥。
“我們兩個大男人能去玩什么？”
也是。
其實江城作為一個大城市，沒什么旅游景點，那些什么網紅打卡點兒小麥也不樂意去。
他就是考完試太閑了，想換個地方繼續空虛度日而已。
這次來江城，知道顧尋忙，他本身也打算自己在這兒溜達幾天就回去。
小麥想了想，“看看電影唄，最近不是有好多新電影上映嗎？”
顧尋雙眼忽然亮了亮。
“好提議。”
說罷，他又打開手機。
菜也犯法嗎sir：明天下午有空嗎？
菜也犯法嗎sir：一起去看個電影？
發完，他便開始瀏覽購票軟件，看了一會兒，選了個最熱門的，買了兩張票。
小麥湊在他旁邊，看見他下單，連忙阻止。
“哎哎，我不想看愛情片，想看動作片！”
顧尋頭都沒抬一下。
“那你看啊，我又沒攔你。”
小麥：“……？”
好一會兒，小麥長長地“哦”了一聲。
“我懂了，我懂了，不過也要看人家搭不搭理你。”
話音剛落，顧尋就收到了回信。
愛吃辣椒的香菜精：沒空。
岳千靈這天是真沒空。
她媽媽最近腸胃上的老毛病犯了，想來江城的省醫院看看，預約了周一早上的專家號，所以周天就要來岳千靈家住一晚上。
下午，岳千靈接到鞠云珍的電話，便去小區門口接她。
雖然說是來看病，只在這邊待兩天一夜，但鞠云珍還是拎著大包小包下的車。
岳千靈見她熱得滿頭大汗，連忙上去幫她拿包。
“你怎么來一趟還帶這么多東西。”
“不都是給你帶的吃的。”
鞠云珍一路走，一路打量小區的環境，“這里綠化還行，地面上也沒車什么的，不像我們那老小區……噢，這里治安還好吧？我看門口保安都是些老頭子。”
岳千靈噎了一下，含糊地說：“還可以。”
鞠云珍點頭：“那就好，女孩子一個人在外地工作，我什么都不擔心就擔心你安全。”
兩人一起到了家里，岳千靈放下東西，連忙去給鞠云珍倒水。
而鞠云珍進門第一句話就說：“你看看你家里多臟，哎喲我都看不下去了，我去把這地拖兩遍。”
岳千靈低頭一看。
這不挺干凈嗎？？？
鞠云珍當然不管這些，拿著拖把就開始打掃，還不讓岳千靈插手，嫌她礙手。
岳千靈只好一個人去整理她帶來的東西。
沒一會兒，她突然聽到鞠云珍在房間里大聲喊她。
“岳千靈！”
“怎么了？”
岳千靈連忙小跑過去，見鞠云珍指著她陽臺曬的兩件男人的衣褲，驚詫地看著她：“你談戀愛了？還同居了？！”
“我這不是一個住，我看網上說掛點男人的衣物會比較安全，昨天剛買的呢。”
“噢……你不是說這里挺安全嗎？”
鞠云珍半信半疑地看著岳千靈，“其實談戀愛也沒什么，你都這么大了，沒必要瞞著我。”
“真沒有！媽，我要是談戀愛，我一定第一個告訴你好吧？”
看岳千靈就差指天發誓的架勢，鞠云珍沒再問，轉身去了廚房。
只是看到女兒做這些事情，想到她平時一個人應該還挺提心吊膽，鞠云珍便覺得還挺心酸的。
她知道岳千靈平時肯定都吃外賣，所以這次過來專門買好了菜，準備給她做一頓晚飯。
岳千靈在客廳里等著，閑著沒事看了看手機，發現十分鐘前，顧尋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校草：晚上也沒空嗎？
岳千靈往廚房看去，正好撞上鞠云珍的目光，莫名有點心虛地別開了臉。
“你在那兒閑著干什么呢？去把你換下來的那些臟衣服都洗了。”
“哦好。”
于是岳千靈匆忙地回了個“沒空”，便抱著臟衣簍進了洗手間。
夏天衣服換得勤，岳千靈這幾天又忙，確實堆了不少衣服。
鞠云珍在這兒，她也不敢直接丟洗衣機，只好一件一件地手搓，感覺自己就像被貶到了浣衣局。
半個多小時后，岳千靈才抱著盆子出來。
一到客廳，卻發現顧尋站在廚房邊上。
她腳步突然頓住，愣愣地看著他。
“你怎么在這兒？”
顧尋轉過頭，只是抬了抬眉梢，沒說話。
緊接著鞠云珍便端著一碟菜走了出來。
“我剛剛把垃圾丟出去，正好跟顧尋碰上了。你這孩子，人家住你對門也不說一聲。”
她說話的時候，顧尋還特乖巧地接過鞠云珍手里的菜，端上飯桌。
岳千靈還有點不明白現在的情況，直到顧尋走到她身邊，低聲說：“剛剛阿姨碰到我，見我沒吃飯，非要叫我過來吃晚飯。”
聽那意思，好像是在說“我不是故意的你可別多想。”
“那小麥呢？”
岳千靈問，“你怎么不把他一起叫過來？”
“小麥說他怕生。”
顧尋放好了菜，順勢靠著墻，曲起一只腿，慢悠悠地說，“不好意思跟第一次見面的阿姨一起吃飯。”
那你這才第二次見面就好意思了？
鞠云珍正朝他們走過來，岳千靈便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過來吃飯了。”
直到三個人坐下，岳千靈還沒想明白，顧尋怎么就這么順理成章地吃上她媽做的飯了。
當然，鞠云珍叫顧尋過來吃飯，也不單純是因為他媽媽的關系。
她給顧尋夾了一筷子菜，笑瞇瞇地說：“小尋啊，既然你就住對門，我們千靈一個女孩子家平時就多麻煩你照顧照顧了。”
“媽——”
岳千靈剛開口，就聽到顧尋說：“應該的。”
她余光瞄了他一眼，抿著唇，后面那句話就沒說出來。
鞠云珍又說：“我看你們這的保安好像也不是特別好，剛剛我就看外賣什么的不用登記就進來了，所以要是晚上聽到什么動靜，麻煩你多注意注意。”
“嗯。”顧尋點頭，“每天晚上我都送她回家的。”
鞠云珍的筷子突然頓在半空中，“啊？”
見狀，岳千靈連忙說：“我們是同事，晚上加班都一起回來。”
“哦！這不更巧了嗎！”
鞠云珍臉上笑容更甚，“這樣阿姨就放心多了，不然最近我看新聞，那叫一個提心吊膽啊。”
岳千靈含糊地“嗯嗯”兩聲，也不知道怎么的，總覺得顧尋會說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話，于是連忙轉移了話題。
飯吃到尾聲，鞠云珍突然想到一件事。
“對了，最近天氣熱，等下我要熬點綠豆湯，清熱解暑的，你也來喝點？”
“不了阿姨。”
顧尋放下筷子，拿紙巾慢條斯理地擦著嘴，“我晚上要去看電影。”
“噢，看電影啊。”
鞠云珍今天心情好，打趣兒道，“跟女朋友？”
岳千靈突然抬了抬眼，視線在顧尋身上輕輕掃過，猝不及防和他目光相接。
飯廳昏黃的燈光下，顧尋目光沉沉，那一瞬間的對視就像某種信號，點燃了四周的空氣。
感覺到氛圍不對勁后，岳千靈立刻移開了眼。
“暫時還沒有女朋友。”
顧尋說得平平淡淡的。
但岳千靈聽著，總覺得意有所指，垂眼看著碗里的菜，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倏忽的目光。
“哦哦。”
鞠云珍點頭，正想說什么，又聽顧尋道：“我一個人去看。”
鞠云珍：“啊？一個人啊？”
“嗯，我在這邊沒什么朋友。”
顧尋擰開礦泉水喝了一看，表情看起來還有點落寞，“看電影吃飯也都是一個人，一直獨來獨往。”
許是他的語氣聽起來太可憐了，鞠云珍想到了過年的時候和顧韻萍聊天，聽說他春節也是一個人在江城過的，頓時有些母愛泛濫。
再想到岳千靈也是一個人在外工作，她感覺現在的年輕人也太可憐了，連忙說道：“你們住這么近，又是同事，沒事兒叫千靈陪你去啊，反正她也閑。”
“我怎么閑了？！”
岳千靈倏地抬頭，語氣中有自己沒有察覺的慌張，“我平時也很忙的。”
“我看你平時不是在床上躺著就是打游戲打一天，年紀輕輕的，活得像個老年人。”
鞠云珍本來就擔心岳千靈一個人在外面住不安全，好不容易碰著一個認識的鄰居，當然希望她跟人家多多走動，打好關系，以后有什么事情才方便照應。
于是她放下筷子，嚴肅地看著岳千靈：“沒事多出去走走，我都怕你在家里發霉，要不今晚上你就陪顧尋去看看電影，我正好把你這狗窩里里外外好好打掃一遍。”
顧尋放下礦泉水，接著她的說道：“會不會太麻煩她了？沒事，我一個人吧，我習慣了。”
一聽這語氣，岳千靈總算反應過來了。
——他故意的。
“我——”
“麻煩什么麻煩。”鞠云珍就知道岳千靈懶得出門，搶了她的話，“她一個女孩子，以后要麻煩你的地方才多呢。”
她咬著牙，瞄了顧尋一眼，不死心地說，“以后再說吧，人家肯定票都買好了。”
話音剛落，顧尋就拿著手機看了兩眼。
“這場電影沒什么人，我前后左右都是空的。”
她還想說什么，鞠云珍就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就懶！我看宅死你得了！”
岳千靈側頭看向顧尋。
果不其然，他低著頭，嘴角輕輕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