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朝

第四章:臨敵

裕王臉色瞬間沉了兩分:“陛下大病既愈,何來立儲一說,即便是有,也不是你我能操心的事!”

“喵……”桌上的奶貓被驚得叫了一聲。

裕王看它一眼,拂袖而去。

陳氏心驚膽戰地送走裕王,一臉戚戚進門,望著秦韶就開始掉眼淚。

“奶娘別難過,不過是多了塊胎記罷了,”秦韶滿不在乎地整理好衣襟,一邊指著桌子:“把瑞雪抱給我。”

陳氏打開貓籠子,提著后頸皮抓出奶貓,不放心地囑咐:“心別被這畜生咬到。”

秦韶看著白滾滾的家伙慫慫地抱著一條黑尾巴,兩只大得占據半拉臉的黑豆眼賊溜溜地盯著她,水汪汪地,活像受了委屈似得,讓人心都軟了。

“嗯,”她接過瑞雪,貓也乖巧地坐在她懷里,只剩一顆腦袋不安分地四處張望,極力窺探這個新環境。

正如現在的秦韶。

陳氏看著坐在床上安靜摸貓,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世子,猶猶豫豫地開口:“爺的夢魘……”

秦韶朝她一笑:“放心吧奶娘,我不會再說奇怪的話了。”

陳氏長吁一口氣:“這就好這就好。”

“您先出去,給瑞雪準備個舒服點的貓窩,就擺在我屋子里。”秦韶吩咐。

陳氏看了一眼奶貓,哎了聲告退。

秦韶則摸著瑞雪脖子下的毛,輕聲自言自語:“我知道父王這次為什么會把你送給我,因為我背出了《說難》。”

從前她背不出來也沒被責罵,這次背得出來,裕王便賞她個玩物,用以分心。

因為對于有了其他男丁的裕王府來說,一個不學無術的嫡子秦紹,遠比野心勃勃的嫡子秦紹強。

卻不知,正是裕王的這個想法,才將秦韶的侄兒,裕王府唯一的男丁送上死路。

秦韶至今仍記得,當初侄兒秦騁的死訊從長安傳來時,馳騁沙場不露一個怯字的父王吐血而倒,一病不起的樣子。

今生,她決不允許這件事再發生!

她驀地攥緊拳頭,瑞雪被扯痛,喵叫一聲,回頭去咬。

所幸秦韶并不真是個14歲的病秧子,及時收手躲開。

燕妙聞聲進門,一邊罵道:“這該死的畜生!”一邊將貓塞回籠子。

“不礙事,沒傷到我,”秦韶擺擺手,又皺眉看向門外:“怎么突然這么亂?”

燕妙面露喜色:“是長安來了貴人,騎著大馬好個風塵仆仆,據說還奉了陛下的旨意呢!”

“你說什么?!”秦韶騰地跳下床,趿拉著鞋往外跑。

只見院子外的丫鬟廝們果然都忙里忙外地折騰,給突然造訪的長安貴人們收拾院子落腳。

秦韶站在原地發愣:“德正二十四年……不對啊,這才四月,他們怎么就來了!”

她縱然記不清容宿來渝州城接走侄兒的確切日子,但她依稀記得那是五月份的事情,渝州城的夜雨都已經下了兩場。

可現在的容宿卻在四月底就來了,足足提前了半個月。

這可真是容賊的作風,從不給她半分喘息時間!

秦韶一把將燕妙剛給她披上的外裳扯下來,惡狠狠地丟在地上,跳上去跺了好幾腳,簡直把它當成了容宿本尊:“狗賊,我饒不了你!”

裕王府大門外,寬敞開闊的門庭上列站了近百名勇士,清一色騎著帶黑鐵頭箍的高頭大馬,一眼望去肅穆精悍。

為首者二人,騎著的駿馬格外高大,黑鐵頭箍上還系著一截紅纓,乃是容王府家將之首的標志。

其一人文質彬彬,著青竹紋樣的套頭衫,嵌白玉發帶束發,一副書生打扮,乃是此行隨侍的文士,周斌先生。

另一人胯下駿馬尚列周斌之前,乃是一身銀鎧的少年郎君,此行為首者,權勢熏天的容王四子,容宿。

望著四門大開的王府,周斌側身提醒:“四爺,您該下馬了。”

“再等等,”容宿揚起下巴,馬鞭一盤指著牌匾上的裕王府三個字:“若在長安,便是德王見了我容家子弟也要禮讓三分,邊關裕王,竟不肯出門迎我?”

周斌伸手按下他的馬鞭:“裕王乃陛下嫡弟,身份之貴,猶在德王之上,遑論與咱們王爺的年少之交。”

容宿微一瞇眼:“那世子呢?難道也猜不出我是來做什么的?”

“四爺慎言,”周斌眉頭緊皺,對容宿的口不擇言有些不滿,但礙于主從身份,不敢多語,只能臉色微沉地侯著。

裕王端坐大堂,聽了前廳匯報似笑非笑地端起茶盞抿了口。

“容愷同又來這招暗渡陳倉,許多年了兵法也未有進展,心思便都安在了結黨弄權上罷。”他放下茶碗。

底下安坐的兩位裕王府文士起身一人,應道:“屬下會著重關注周斌。”

裕王點頭。

一個籍籍無名的庶子和容王帳下有名的文士,傻子也猜得到此行誰才是容王首肯的第一人。

便是周斌刻意安排了庭前那場,在裕王眼中也只是故弄玄虛罷了。

“不過那容宿,你們也不要掉以輕心。”裕王道。

兵家戰場,虛虛實實,他不會放過任何一種可能。

“是。”另一位文士開口。

院外,容宿終于等得不耐煩,提著鞭子大刀闊斧地闖進門,周斌也踩著廝脊背下馬,一眾人踏入裕王府的大門。

進了門,容宿抬手便賀:“恭喜裕王殿下!”

身旁周斌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又極力掩藏。

但這動作怎能逃過裕王的法眼,他心中許多事在漸漸落地。

眾人落座,裕王才問:“本王何喜之有?”

“陛下有心接貴府世子到身邊撫育,豈非天降之喜?”容宿道。

裕王:“若真如此,旨意何在?”

容宿臉色一沉,似乎沒料到裕王會開口就要旨意,對他容王四子的身份毫不忌憚:“裕王殿下是信不過我等,還是存心不想交出世子?”

裕王笑著搖頭:“自然不是,但想必賢侄也知,本王嫡子自幼體弱多病不堪長途奔波,若無陛下旨意,本王,亦不想冒險行事。”

容宿臉色更沉,手撐案就要站起來。

“四爺,”周斌開口相阻,容宿這才坐下,臉色有些不自然地吩咐一句:“周先生,你來說吧。”

“是,”周斌起身,客客氣氣地沖他拱手一禮。

但裕王及其左右文士卻都提起一口氣,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