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之臣

44|第四十四章

后面蔣純還發來一長串帶感嘆號的夸張之詞,季明舒都沒看進去。

她盯著聊天界面,眼睛一眨不眨,思緒像是陷入循環往復的怪圈,確認質疑之后,又再一次地確認質疑。

谷開陽見她看著手機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你?”

季明舒抬頭,盯了她三秒,忽然脫口而出:“岑森因為別人說我壞話,把人給打到住院了。”

“咳!咳咳咳!”

谷開陽口中的粥還沒咽下去,被季明舒這話嗆得不輕。

見她反應如此魔幻,季明舒也稍稍清醒。

嗯……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可能是那小胖子順便把他給罵了也說不定,像岑森那種連口都懶得動的人怎么可能一言不合就動起手,還是為了她呢。

雖然心里這么找補解釋,但一整個上午,季明舒都很沒出息地沉浸在一種微妙的愉悅之中。

名媛圈的貴小姐貴太太們消息最靈通,見風使舵的本事也使得最游刃有余。

前幾日除了品牌PR正常邀請,圈內的大大小小活動竟無人邀請季明舒出席,即便有,也是藏著看笑話的滿滿惡意。

可今天這一上午,“姐妹們”的噓寒問暖和社交活動邀約就沒停過。

——這是以礦產開采起家的甘德集團董事長女兒Fiona發來的消息。

Fiona在國外進修了兩年珠寶設計,回國便自創同名珠寶品牌。奈何天賦有限,設計出來的產品總是充斥著Tiffany卡地亞VCA等大牌的經典縮影,價格還十分高昂。

不過她彩虹屁吹得還挺深入人心,季明舒賣她面子,也在她店里挑過幾樣還算過得去的珠寶首飾,但沒戴過,不是轉手送人就是柜里蒙塵。

——這是音樂世家白家的小女兒Echo發來的消息。

白家父母根正苗紅,年輕時候都是國宴上御用表演的國家級歌唱家,年紀大了轉政途也順風順水。

Echo上頭的哥哥姐姐也都是走父母以前走過的康莊大道,偏生到她就不知怎的凹上了鋼琴家人設,彈得不怎么樣倒是仗著家里有人鋪路造勢,開起了鋼琴演奏的世界巡演。

諸如此類的消息還有很多,季明舒沒有看全也知道是些什么內容。

畢竟十個名媛里五個都是獨立服裝設計師,另外五個不是做珠寶設計就是玩音樂開畫展掛名慈善基金會,精不精通熱不熱愛的都二說,主要是名頭放出去體面好聽。

平日季明舒看不上她們這些把藝術把設計掛在嘴邊,實際都是半桶水晃蕩的金魚腦,今天卻忽然托著腮反思了下:人家再不行,那好歹也是在認真經營事業,怎么也比她眼高手低什么事情都不干的要強。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放下手機,坐到電腦前認認真真敲起了鍵盤。

下午六點多的時候,季明舒正打算從電腦前起身,去冰箱拿杯酸奶,門口忽地傳來一陣門鎖響動。

她抬頭一看,竟是谷開陽。

“你今天下班這么早?”

季明舒略微有些驚訝。

《零度》這種時尚雜志,加班是家常便飯,以前她就沒見谷開陽在正常的時間點兒下過班。

谷開陽沒接話,神神秘秘的,在門口換了鞋便“嗖”地一下蹭到她身邊,還冷不丁問了句,“你在干嘛。”

“我就是整理下之前做過的一些設計作品,”她上下打量著谷開陽,總覺得奇奇怪怪,“你怎么了?”

谷開陽看著她,沒藏住,嘴邊竊竊偷笑,背在身后的手忽然拿出一只精致的藍天鵝絨首飾盒,晃了晃。

季明舒一頓。

谷開陽頗為虔誠地將首飾盒放在桌上,鄭重打開,而后又站起來,雙手交疊規規矩矩放在小腹,學著周佳恒的語氣說道:“谷小姐,岑總最近得了枚粉鉆戒指,是太太去年就很中意的那顆濃彩粉鉆,經過重新切割,色級已提升至FancyVividPink,而且已經按太太的尺寸進行修改,煩請您轉交一下。”

季明舒看著桌上泛著粉色光芒切面精致的橢圓形鉆戒,沒能回過神來。

谷開陽學完周佳恒講話,又興奮地一屁股坐到了季明舒身邊,小嘴叭叭道:“你都不知道我剛揣著這戒指回來有多緊張!幸好你老公助理派車和保鏢送了我一程!天啊我剛在車上悄悄查了下,這戒指成交價三千二百萬!還是美元!你老公這波也太有誠意了吧!”

季明舒:“……”

她盯著那枚戒指,半晌沒移開眼。

也不知道谷開陽上個班的功夫到底經歷了什么,回來態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在季明舒耳邊瘋狂逼逼“岑森好岑森妙岑森呱呱叫”,就差沒直接幫忙收拾打包把她給送回明水公館順便附贈兩片安全套了。

其實季明舒在今早收到蔣純線報時,就不爭氣地動搖了一秒。

這會兒盯著粉鉆,她又不爭氣地動搖了三秒。

她將戒指從盒子里摘出來,上手試了試。

傍晚夕陽的光線只剩淺淺一束,還帶些將歇未歇的昏沉,而粉鉆光芒耀眼,每一個切面都剔透發亮,旁邊鑲嵌的一小圈碎鉆也隨著指骨微屈微伸的弧度反射出奪目光彩。

嗚嗚嗚太好看了!

這就是公主應該擁有的戒指!

和她的美貌一樣都是這么的驚艷這么的令人無法呼吸!!!

季明舒沉醉在對戒指的喜愛中無法自拔,谷開陽磨破嘴皮子的碎碎念像是過了篩般被她全然忽略,只最后聽到一句“你什么時候回去”,整個人像是喝了醒酒湯般倏然清醒。

——戒指等于回去?

“誰說我要回去?”

“一枚破戒指就想打發我?”

“上回我甩離婚協議書他也就拿了條手鏈打發我,每次都這樣有沒有誠意?!”

谷開陽:“這戒指比那手鏈可貴了不止一點點,我覺得還挺有誠意的欸。”

季明舒摘下戒指打量,忽然自行推理一番并下結論道:“他上回應該是沒做壞事所以才那么理直氣壯隨便拿條手鏈敷衍我,這回送這么貴的不就代表他很心虛嗎?渣男!”

谷開陽:“……?”

鬼才邏輯,瑞思白。

季明舒動搖的心重新堅定起來,她收起戒指,將其扔進小抽屜里再不多看,坐在電腦前又正了正身子,繼續整理作品。

次日一早,君逸總部要開一月一度的高管早會。

岑森穿白襯西裝端坐上首,戴一副淡金色線邊眼鏡。

等下頭匯報完,他眼都沒抬便直接道:“藍經理,我很好奇是誰提拔你到今天的位置,匯報工作時全是應該可能也許這種模棱兩可的詞語,君逸要你有什么用,你不如和管培生重新走一遍培訓程序重頭做起。”

“還有整個企宣部,連續兩個月拿出來的方案都像是體制內老員工仗著編制吃白飯,君逸不是養老單位,腦子已經轉不動的自己去人事部走程序走人。”

他批評人時,聲音總是冷淡又不近人情。如若不剜在自己身上,倒還能聽出幾分錯落有致慢條斯理的語言美感。

整場會議大家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結束時,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岑森半步沒留徑直回了辦公室,周佳恒留下幫他收拾筆記本資料。

有人忍不住向周佳恒打聽道:“周助,岑總這幾天怎么了,總感覺怪怪的。”

平日岑森也清冷疏離,但說話行事還是能給人一種溫和的感覺,不至于今天這般,冷漠到了近乎刻薄,藍經理這么一朵君逸公認的嬌花也被他拎出來毫不留情地當眾diss。

周佳恒笑了笑,沒接話。

旁人見從他嘴里問不出個子丑寅卯,倒也不覺稀奇,只搖搖頭嘆了口氣,收拾東西回去工作。

周佳恒雖未回答問題,但心里也是有苦說不出,畢竟又有誰能比他這貼身總助承受的無形遷怒更多呢。

一出會議室,周佳恒便找了個無人角落,給手下辦事的去了電話。

“消息散出去了嗎?蔣家小姐知不知道君逸撤資和老板打人的事?”

“散出去了?那為什么沒有半點動靜?”

“太太今天有出門嗎?戒指沒退吧?”

通完電話,周佳恒心里更為忐忑,根本想不明白小姑奶奶這回怎么這么難哄。一時間,他去往總裁辦的步伐愈發沉重,心情也猶如上墳。

這之后的一周,岑森陸陸續續給季明舒那兒送了四五樣禮物。

季明舒照收不誤,但沒有半句回復。

周佳恒都忍不住旁敲側擊地提醒岑森,這怕是誠意不夠,您禮物送得挺勤,倒是露個面……再不濟也打個電話啊。

可岑森只冷淡地瞥他一眼,始終沒有行動。

周佳恒并不知道,這幾日夜深人靜,岑森都會自己開車開到星港國際,停在馬路對面靜靜看著那扇有時黑黢黢,有時又亮著暖黃燈光的窗。

每次停在那,他好像都能想清楚一些事情。但更深一層的,他潛意識里又不想承認,不想揭穿。

明明最初,他對季明舒沒有這樣的感覺的。

這一周,季明舒將自己的過往作品做了細致整理,還將學歷和在校期間獲得的榮譽整理成一份漂亮簡歷,放到網上以獨立設計師的身份接室內設計的工作。

但正如谷開陽所言,她做的設計方向其實與她的社交圈子重疊度很高。

而這個社交圈子里的人,在沒有熟人引薦的情況下,通常只會找更有名的設計師來完成作品。

她掛了一周,竟然連個來問的人都沒有。

深夜,季明舒蹲在電腦前有些沮喪。

這一整周,花錢的欲望在骨子里蠢蠢欲動,她全都忍住了。可余額還是在肉眼可見地一天天變少。

“賺錢好難”、“做個普通人真的好辛苦”、“不想努力了我只是一只貌美如花的小金絲雀寶寶”、“嗚嗚嗚小香新出的包包好好看”、“岑森這狗男人打電話過來我就勉強原諒他”等各式念頭在腦海中輪番攻堅,讓她倍感疲累。

谷開陽上班累成狗,回來就睡了,季明舒在電腦前坐了會,忽然起身,揣上門卡和手機悄悄摸摸出門。

以前季明舒都沒怎么踏足過便利店,最近卻是駕輕就熟,和相熟的收銀員都能互相露個笑臉。

她在便利店買了一小杯素菜關東煮,還買了一支咸蛋□□淇淋,然后坐在路邊的石凳上邊吹夜風邊小口小口地吃著獨食。

路燈從樹梢間歇落下一地暖黃光暈,她吃完最后一根菠菜,又剝開冰淇淋,有一口沒一口地咬著,忽然有點想念岑森。

明明才十來天光景,卻像是比他去澳洲兩年還要長一樣。

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想他,明明他總是那么冷淡,想上床了才做小排骨哄哄她,還嫌棄她的設計,讓她三拜九叩跪去布達拉宮。

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起來了。

冰淇淋吃到一半,季明舒覺得有些冷,可剩下半支不吃又有些浪費,她起了身,打算回家再繼續吃,好歹不用吹風。

可站起來的那一瞬,她好像是感應到了什么,下意識地望向馬路對面,心臟也不期然猛地跳動了下。

可沒等她搜尋到什么,微信忽然進來一串消息,來自許久未曾聯系的華人設計師ChrisChou。

季明舒精神一振,打開ChrisChou發來的附件消息。

其他她都還沒仔細看,目光精準鎖定大秀場地,眼前忽地黑了下。

認真的嗎?

君逸華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