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雖身份尊貴,可她對魏寶福的關心愛護,跟這天下最普通的祖母一樣,但凡有精巧的物件,總是想要給孫女留著。
本想給魏寶福買幾件精巧的首飾,奈何看慣了珍品,這些雖做工精細,卻不甚名貴的玩意兒,太后壓根看不上眼,不免有些意興闌珊。
店掌柜站在一旁候著,他是極有眼力見兒的,自打魏寶福一行人進來,他就知道這些人都是貴主兒,倒也不上前討嫌,只在一旁等著聽差遣。
魏寶福倒是看得很有興致,她名下也有一間鳳祥樓,鋪子是開在京城的,里面的裝修擺設,都是按照她自己的設計來,針對的客戶群也都是達官顯貴家的姑娘太太們。
因而,眼下這間鋪子自然是無法與之相比的,“寶兒,這里沒什么稀奇精巧的,咱們走吧。”
雖沒有看到合心意的首飾,可能出來走走看看也是極好的,太后倒也不失望,魏寶福放下手中的絞絲鐲,笑著說道:“祖母,這里的首飾雖不名貴,但師傅的工藝還是很有看頭的。”
魏寶福曾經也對很多的奢侈品感興趣,算不上十分懂行,但眼力勁還是有的。
站立一旁的掌柜的立刻極有眼色笑著接話:“這位姑娘說的是,我們店里的東西,大都是出自有二十多年功底的老師傅制成的,只是,這幾年不景氣,沒什么好的原材料跟新樣式,這才有些......”
掌柜的也是生意場上的老人,打眼就知道這一老一小出身不凡,都說同行是冤家,那也是在兩家差別不大的情況下,雖說直接挖人有些不地道,但魏寶福是真的看重了師傅的手藝,能讓首飾上的每一個花紋都栩栩如生充滿靈氣,那也是人才。
“掌柜的,說句有些不地道的話,你這店只怕已是朝不保夕了,若是你有意給自己找后路,不妨去驛站找我,我名下剛好缺個掌柜跟技術精湛的老師傅。”
那掌柜的一愣,隨即有些勉強笑道:“多謝姑娘眷顧,實不相瞞,這是我自家的店鋪,乃是我岳父傳到手里的,這首飾也都出自我家娘子之手,這些年為我家岳父治病,家里積蓄花了大半,確實有些難以維持生計,可我夫婦二人,還想多堅持看看,畢竟是父輩傳下來的。”
魏寶福理解的點點頭,她原就是看中了師傅的手藝,掌柜也是順帶,能請的動更好,請不到倒也不也覺得多失望。
“若你們撐不下去了,可以去京城的鳳祥樓,那是我的鋪子,你們去了自然有人給我送消息。”
一聽鳳祥樓三個字,掌柜的立刻瞪大眼,他是聽說過鳳祥樓的名聲的,那是很多貴夫人們都常去光顧的,據說里面的首飾都是獨一無二的。
“多謝姑娘好意,在下感激不盡。”掌柜的極有誠意的躬身作揖,魏寶福笑著避過,挽著太后手臂道:“祖母,我仿佛聽見外面有動靜,咱們出去瞧瞧。”
太后順著孫女的力道轉身,小老太太很久沒出去湊過熱鬧了,眼里滿是興味,魏寶福看的很是好笑。
掌柜的送他們一行人出門,交代身旁小廝仔細看店,轉身就朝著后院跑去,鳳祥樓遞過來的橄欖枝,他可不敢私自瞞著。
街市上傳來一陣高過一陣的吵鬧聲,不僅魏寶福她們聽到了,趙景深兄弟倆也有所察覺,幾人都走了出來,看到太后,三人先是與她們會合。
“這前面似乎是發生了什么事,我之前問過小二,這小鎮雖不大,但因是上京的必經之路,倒是每日都有陌生人往來,也算得上是個人口復雜之地,老太太還是不要上前湊熱鬧了,免得危險。”
趙景深拋卻外在的偏見,他還是極有能力的年輕人,考慮事情也頗周全,太后卻是個不愛聽勸的,不耐煩的擺擺手,“不過是站在外邊兒看看,哪里有那么多危險。”
說罷拉著魏寶福徑直向前,趙景深想要阻攔都來不及,只好快步跟上兩人的步伐,魏寶福當他跟上來還要啰嗦,卻見他也不多言,只小心護著,不讓擁擠的人湊上來。
趙景行自然是跟著自家兄長一起的,他倒是沒什么怨言,也不認為這里會真有什么危險。
魏寶福也不是魯莽之人,早在趙景深出言相勸的時候,她就收到葉峰送來的訊息了,這里并沒有什么異常,若真有危險,她也不會讓祖母冒險的。
祖孫倆在眾人的護送下,終于看見發生何事了,只見一個身型纖瘦略顯滄桑,卻面容姣好的女子,手中抱著襁褓,襁褓中的孩子似乎還在哭泣,母子倆人被幾個青衣仆從拉扯著。
魏寶福也不知發生什么事,只見那女人雖狼狽不堪,卻眼神堅毅,緊抱著懷中的孩子,死活不放手。
那領頭的男人,似有些不耐煩了,兇神惡煞的說道:“臭娘們,你好好看看,這賣身契可是你男人簽字畫押的,你跟你女兒,如今可是我們花樓的人,若是敢不從,打死也是沒人敢管的。”
那女人一聽這話,原本堅毅的眼神,露出心如死灰的哀傷,孩子突然哭的更大聲,似是將她喚醒,她咬牙切齒道:“帶我走可以,我女兒卻是動不得的,要么放了我女兒,要么我們娘倆今日就一起死在這里。”
魏寶福有些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玲瓏趕忙湊上前,輕聲將打聽到的說給兩位主子聽。
“聽說這位娘子是個落魄的官家小姐,家里落魄后,就跟著家中的教書先生來到此處,誰知,那教書先生是個無能的,被人帶著賭博,把家中家財散盡,如今還要將老婆孩子賣進花樓,他自己拿了賣身錢跑了,這位杜娘子是個有傲骨的,寧死不從,自己帶著孩子逃了出來。”
太后滿臉不屑,“又是個傻女人,居然相信了男人的話,如今可好,寶福啊,你要知道,那些底層愛攀附的男人最是要不得,不定什么時候你沒利用價值了,他就能作踐死你。”
太后最是看不上這樣的男人,誘拐深閨不知事的姑娘,最是無恥之尤,魏寶福點點頭,笑著說道:“祖母說的有道理,孫女也不是那等輕易被騙的呢,您說咱們要不要救救她們,這位杜娘子是個好母親呢。”
拼死都要將自己孩子扔出泥沼的女人,確實讓人敬佩,魏寶福見不得母女倆凄慘的下場,太后點點頭,“看見了少不得要伸把手的。”
趙景行早就按奈不住了,他本就見不得欺負弱小,如今還是這樣一幅場景,自告奮勇上前道:“老太太,我去解決吧。”
太后看了他一眼,有些嫌棄道:“你這樣的傻小子,只怕要被那花樓狠狠宰一筆的,還是別送上門了,這事交給你兄長吧。”
趙景深倒是沒想到會被委以重任,魏寶福示意玲瓏拿出銀票,難得跟趙景深說了話:“表哥,這張銀票是為她們贖身的,是我要救他們,勞煩你了。”
說罷,她還微微行禮,這一聲表哥已讓趙景深心中微起波瀾,見她行禮,連忙側身避過,“表妹先跟老太太回去吧,我一會兒就帶著人過去。”
魏寶福點點頭,她也沒興趣看趙景深跟這些人周旋,看著祖孫倆上了馬車,趙景深這才上前,杜鵑一直渾渾噩噩,她如今只知道護著女兒,決不能讓她落入煙花之地,其他早已沒了想法。
看著趙景深要將她母女倆買下,她忐忑不已,生怕出了龍潭又入虎穴,可如今一切都由不得她多想了,是死是活只能掌控在旁人手中。
處理好一切,趙景深將人帶到了驛站,直接交給了魏寶福身邊伺候的人,此刻魏寶福已摘下了圍帽,她端坐著,杜鵑第一眼看到,只覺得這姑娘雖小,卻是那么高不可攀。
她抱緊孩子,恭敬的跪下磕頭行禮,孩子可能是哭累了,此刻已經熟睡。
魏寶福笑著說道:“杜娘子莫擔心,我救你不過是看孩子可憐,并不是要將你母女倆如何,身契我還給你,要走要留都隨你,你若無地方可去,我可以給你們母女倆一個容身之所。”
杜鵑一聽這話,眼眶忍不住濕潤了,接過身契,她哽咽著嗓子,有些壓抑著說道:“多謝姑娘大恩大德,我身上還有些事情未了,等我處理好所有事,一定誓死報效姑娘。”
說完她重重磕下頭,魏寶福讓玉壺將她扶起,“你有事要做我也不攔你,好好將女兒養大,我這里不需要你賣命,好好活著就好。”
說罷,又讓錢嬤嬤給她一個荷包,里面裝的都是些碎銀子,“這些銀子你拿著好好照顧孩子,你容貌出眾,外出行走,要稍作偽裝,日后啊,莫要輕信別人了。”
杜鵑接過荷包,摸著那沉甸甸的銀子,只覺得胸口異常酸澀,眼淚大顆的滾落,她死死的咬住下唇,深深磕下頭,“還請主子留下聯絡方式,方便屬下日后找尋您。”
這聲主子雖嘶啞,卻喊的極為真心,魏寶福笑著說道:“我是康平郡主,日后真想找我,就去郡主府吧,帶著孩子好好過日子。”
這樣的世道,她能帶著女兒好好活著就好,魏寶福卻是不需要她報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