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侍從離開,想到他說的,安東尼哭過的事情,老侯爵不禁嘆了口氣,在房間里來來回回不停地的踱著步子。
他這輩子,自打入了軍營,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脾氣,可在對上安東尼的時候,卻是一退再退,當日給出一個月的期限,如今已經過去了好幾天。
可看著那每天孤零零一個人進進出出,做什么事情,哪怕就連吃喝都拿捏著分寸,不言不語的小家伙兒,他就是下不去狠心逼問。
垂頭看著自己一雙光華不在,已經隱隱出現了點點斑痕的手,老卡薩侯爵不禁有些泄氣的想,或許,他真的是老了吧?
老到會對一個幼崽心軟,會心生諸多的不忍。
是夜,離開了盡一月有余的弗萊明,終于風塵仆仆,帶著滿身的疲憊,和調查回來的事情,踏入了書房之中。
“誰?!”被坐在書桌后,背著光的身影著實嚇了一跳的弗萊明,直接摸出一柄匕首就扔了過去。
“哐啷!”破風而去的匕首,直接被黑影很是隨意的一擋,偏離了軌道掉在了地上,緊接著已經抽出了腰間佩劍的弗萊明,就聽對方微微帶著點兒沙啞的聲音喝道,“你老子!”
“呃……”弗萊明持劍的手本能一抖,差點把劍扔到地上,插了三四下,才重新把劍入鞘,快步上前,問道,“您您您您傷著沒有啊?這大半夜的,您怎么也不點燈啊?”
“去去去,我跟自家坐著點什么燈?倒是你小子,回來就往老子身上插刀子,長本事了是吧?”說著老侯爵拍開弗萊明亂摸的手,站起身,拿上燭臺走了出去。
待得老侯爵拿著點燃的燭臺走回來時,弗萊明已經卸下了腰間的佩劍,坐在了書房內用于會客的沙發上。
“這是你這些天查到的?”老侯爵把燭臺放在小幾上,目光卻是落在了弗萊明手中的一疊紙張上。
“是。”弗萊明握著紙,卻是往后縮了縮。
“怎么?那孩子之前過的不好?”似是早就有所準備辦,老侯爵嘆了口氣問道。
何止是不好……
弗萊明捏著紙的手松了緊緊了松,卻到底還是遞給了他父親,不過卻還是在松手前提醒道:
“你看過后可千萬別生氣。”
“那個雌性在安東尼離開家前就死了?那我讓你辦的事情你可辦好了?”
老侯爵接過不算厚的一疊紙張,卻覺得分外的壓手,單看兒子的樣子,他就知道,只怕安東尼在離開家之前的過日子,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那件事情我自作主張,并沒有辦,只單把安東尼的戶籍要了過來,至于為什么,您還是自己看吧!”
想到安東尼的母親,弗萊明的眸子沉了沉。
他不是那些愚不可及的人,那個雌性所面臨的不幸他也很同情,可同情是一回事,他卻不可能讓一個有污點的雌性,玷污了他弟弟以及拉斐爾家的名字。
紙張被翻動的沙沙聲,似乎在這午夜時分異常的刺耳,隨著老卡薩侯爵一頁頁的看過弗萊明調查來的事情,他的呼吸也慢慢變得沉重了起來,每一下都仿若敲擊在了弗萊明的心底一般。
直到看完最后一頁,老卡薩侯爵毫不猶豫的把弗萊明辛苦了一個月調查來的消息,全部湊近了燭臺。
“父親……”看著燃起掉落在桌面上的火焰,弗萊明望向了老卡薩侯爵。
“安東尼知道她母親是因為墮胎而死的么?”老卡薩侯爵靠坐在沙發上,滿面陰沉。
細看的話還會發現,他斬殺人魚都不曾顫抖過的手,此時竟是控制不住的發著顫。
“聽他們鄰居老婦人的意思,安東尼應該是不知道的。”弗萊明嘆了口氣說道。
“確認是鎮長做的?”老卡薩侯爵的眸子里劃過了濃濃的愧疚,和一絲陰狠。
“是,那個鎮子的鎮長沒有兒子,家中幾個女兒都已經嫁人,安東尼的母親,在他家幫傭的那段時間,家中除了他們夫妻二人并無別人,而且,據那位老婦人說,流掉的確實是一窩蛇蛋。您看這事……”
弗萊明略有些遲疑,一個小小的鎮長,在他們這樣的貴族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可這事兒卻因為發生在別人的領地上,并不好處理。
弄死一個鎮長容易,但貿貿然侵犯別人的領地,一個搞不好就會鬧到王那里去,他們拉斐爾家倒是不怕得罪人。
只是這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萬一鬧起來,一個是面上不好看,再一個就是他擔心會給安東尼帶來不好的影響。
主要是那小家伙兒的母親,本就是未婚生子,被強迫說起來她雖是受害者,但只怕別人并不會這么想,到時候就連他已經死去的弟弟,都要跟著背負被個放蕩女人勾去了性命的污名。
“這件事,到此為止,你不要再插手了。”靜默了許久,情緒慢慢平靜下來的老侯爵,看向了兒子,忽然說道。
“啊?”弗萊明有些反映不過來,看著自家老爹,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把你調查來的事情,重新整理一份,只把你調查到的事實寫出來,別把你那些烏七八糟的想法加進去,寫完了拿給我。”老卡薩侯爵閉了閉眼睛,說道。
“父親?!您……他會恨您的?當初您不是說……”
弗萊明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老卡薩侯爵要做什么,不禁騰的一下從沙發上就站了起來。
“我舍不下他……想了好多天了,也知道該怎么做,可我就是舍不下他!弗萊明,我老了……”
老卡薩侯爵用手揉了揉干澀的眼睛,聲音里透著滿滿的疲憊。
雖然他也知道,讓一個幼崽心目中的母親形象破滅很是殘忍,可同時他更知道,若要安東尼留下,他母親的身份,他的身份,這些早晚都會被拿到臺面上來。
他們能瞞得了一時,可幼崽終究是會長大的,安東尼早晚有一天會知道,他的母親沒有被拉斐爾家承認。
作為拉斐爾家的老家主,他做不到讓一個帶著污點的雌性,被記做兒子的伴侶,作為祖父,他更不可能給安東尼一個可能拖累他后半生的滿身爭議的母親。
想到露娜讓侍從轉達的話,和兩個小家伙兒清早在王庭內聊天的內容。
老侯爵嘆了口氣,既然那小家伙兒需要一個留下的理由,那他就給他一個。
就算那幼崽要恨,也只恨他一人好了,只因思考了多日的他,無論如何,也舍不下這個孫子,他想給他一個家,卻也要他先愿意接受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