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領領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鼻梁,她不確定地喊了一句:“明悅兮?”
你說巧不巧,電梯里還貼著明悅兮的代言海報,海報印刷得很清晰,被放大的一張臉毫無瑕疵,那是一張漂亮卻沒有任何攻擊性的臉,用她粉絲的話說,可咸可甜、可純可欲。
在商領領叫出名字之后,她沒有否認身份,只是點了點頭,壓了壓帽子。
接著電梯勻速下降。
到十樓的時候,商領領搭了話:“你好。”她從包里拿出紙筆,很禮貌地詢問,“可以給我簽個名嗎?我是你的粉絲。”
“可以。”
對方沒有不耐煩,語氣也很隨和。她接過紙和筆,彎下腰,用自己的腿墊著,快速地簽下了名字,然后把紙和筆還給商領領。
“謝謝。”
她說不客氣,又把頭低下了,因為帽檐壓得很低,商領領從頭到尾都沒看到她的眼睛。
之后沒有再交談,電梯到了一樓,商領領先下去,在門合上之前,她說:“再見。”
明悅兮抬頭,與此同時,門合上了。
外面在打雷,但還沒有下雨,商領領從小區出來,停在一桿路燈下,她把包里的那張簽名紙拿出來,兩手舉著,借著燈光看上面字。
“字真丑。”
她拿出打火機,點燃了紙,等燒到一半,就扔進了垃圾桶里。
黑粉算粉絲嗎?
商領領覺得算。
她又想抽煙了,可是包里沒有。她站在路燈下,吹了許久的冷風,一直到垃圾桶里的火星滅掉,一直到她眼里的火星也滅掉。
雨來之前,她攔了輛出租車,去了附近的金店。
這個點金店還沒關門,但里面沒有客人,只有一位店員,商領領走進店里,原本坐著的店員站了起來。
“歡迎光臨。”
商領領點頭回應了一下,然后走到左邊的櫥柜,她趴在玻璃上,看里面金光閃閃的首飾,腳下的步子跟著目光一起移動。
店員走過來,彎下腰,語氣溫柔又耐心:“需要我幫您推薦嗎?”
商領領說:“我要買金項鏈。”
為什么不是金鐲子?因為商領領覺得脖子更粗,項鏈應該也會更重一些。
店員職業性地掃了一眼客人的穿著打扮,并大致估計一下可能的消費范圍:“要什么樣的?是您自己戴還是?”
“送人。”
商領領的耳環是紅寶石的。
店員是識貨的主,看得出來客人不缺錢,很熱心地服務:“方便透露對方的年紀嗎?”
商領領想了下:“五十左右。”
那就是媽媽輩的。
店員戴上一次性手套,從柜子里拿出幾款價格和款式都合適的項鏈,一一擺在櫥柜上:“您可以看看這幾款。”
商領領一眼就看完了,不滿意:“太細了。”
其實不細,店員拿的都是有一定重量的款式,如果再重的話,會顯得很笨重。
店員向客人確認:“還要更粗一點的嗎?”
“嗯。”
店員換了一款:“那這款呢?”
商領領撅著裙擺趴在柜子上,挑得十分仔細,她還用手掂了掂:“要更粗的。”
再粗就真不好看了。
店員想了想還有沒有別的款。
“要你們店里最最粗的。”
最后,商領領買下了金店里最粗的一條項鏈,是一條臨時組裝的項鏈,鏈子是男士的,因為只有男士才會做大粗鏈子的款式,但吊墜商領領要了女士的,是店里最重的一顆吊墜。
蘇蘭蘭喜歡金子,越粗越好,越重越好。
蘇蘭蘭說,我們領領……
已經有好多年沒有人說過我們領領了。
“我們領領長大了。”
“我們領領最勇敢了。”
“我們領領才不是小魔頭。”
“我們領領想要星星爸爸都給你摘來。”
“我們領領要是有喜歡的人了,不要像爸爸。”
“我們領領……”
那個總把我們領領掛在嘴邊的人已經不在了。
雨滴砸下來,又重又急,霓虹都被水汽罩住了,光變得昏昏沉沉,街上空無一人,地上漣漪一圈蕩開一圈。
秋風瑟瑟,削皮刺骨。
雨聲太喧囂,街道太安靜,月光躲起來,打濕的樹葉飄向了遠方,她想景召了。
她拿出手機,十點四十一分,撥出號碼。
六秒,電話通了。
“景召。”
那邊的人答應:“嗯。”
她蹲在金店的走廊下面,伸著手,接住涼涼的雨滴:“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