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商領領把最近上映的電影發給景召,問他想看哪個。
景召:隨你
商領領:你喜歡什么題材?
景召:戰爭
當她沒問。
商領領:我們看《紅山戀》吧
景召:嗯
商領領思來想去,買了兩張明天晚上九點二十的票,這樣可以一起吃了飯再去電影院。
翌日是陰天,氣溫很低,沒有起風。夜里的露水因為低溫結了冰,給小區外面的芭蕉葉蓋了薄薄一層冰衣,霜也凝成了霜花,盛開在家家戶戶的玻璃上。
上午景召聽去給阿婆拍了照,下午,陸女士使喚他去給商領領送湯。
景召看了看時間:“這個點?”
商領領都快下班了。
陸女士自然有她的道理:“不是快下班了嘛,她正好可以跟她的同事一起喝,喝完你再接她回來,時間剛剛好。”
景召在考慮合不合適。
陸女士為了三世同堂,開始暴風氏洗腦:“同事之間的關系多重要,上次你開那個老年款的車害領領被人非議的事還記得吧,遇到這種事,要是身邊沒個支持信任自己的同事,那該有多悲慘難過。”陸女士說得頭頭是道,振振有詞,“你以為人的信任是天生就有的嗎?是要經營的,偶爾一起喝個湯,你來我往個幾次,人際關系就能打穩了。”
如果景召不去,陸女士能從下午念叨到晚上。
“湯呢?”
陸女士在心里默念噢耶:“我去盛~”
她哼著歌去了廚房,拿了個最大的保溫壺,裝上景河東一大早就開始燉的牛骨湯,再打包一點景河東烤的曲奇餅干,還有景河東做的豬肉脯。
完美!
她把吃的喝的一起交到景召手里,笑瞇瞇地囑咐:“記得開那輛新車。”召寶往那一站,看哪個還敢多造謠。
景召拿了車鑰匙,剛出門,手機響了。
防腐區、冷凍區、整容區是殯儀館最容易滋生細菌的區域,每天都要用紫外線消毒,這三個部門的工作人員也是最早下班的。
臨下班之際,周姐去清潔室找商領領。
“領領,外面有人找你。”
商領領洗干凈手,把手套摘了,從守靈廳的大廳穿過去,走到外面過道。
是陸女士來了。
商領領跑過去:“陸姐,你怎么來了?”
“來給你送湯。”陸女士提了一個很大的、很漂亮的竹編籃子,“我帶了很多,你待會兒工作完跟同事一起喝。”
商領領把籃子接過去:“謝謝陸姐。”
“領領。”陸女士欲言又止。
“嗯?”
陸女士知道商領領跟景召約了看電影:“召寶他去云疆了。”
云疆是帝國最南邊的邊境。
商領領很努力地控制情緒,但眼底的失落還是很明顯:“什么時候?”
“就剛剛。”
“他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回來?”
陸女士搖頭。
她不忍心告訴商領領,這些都是景召的日常,除了留學那幾年,景召都是這么過來的,經常外出,經常聯系不到,經常天南地北地跑。
他屬于天空,屬于自由,屬于藝術,不屬于任何人。
商領領把電影票取消了。
周姐問誰送來的牛骨湯,商領領在發呆,沒有回答,直到手機響了,她才回過神來。
是景召打來的。
商領領去外面接:“景召。”
“嗯。”
商領領本來很生景召的氣,可是一聽到他的聲音,上一秒還在大腦里叫囂的那些瘋狂念頭都安靜老實了。
“你在哪?”
景召說:“機場。”
“是出什么急事了嗎?”
他沒有立刻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說:“云疆旅游局請我過去給他們拍一個宣傳片。”
華城的旅游宣傳片也是景召拍的,這個商領領知道。
“危險嗎?”商領領不知道拍這種旅游宣傳片用不用上山下水、用不用攀巖登高。
“不危險。”
“那就好。”她囑咐,“你傷還沒好,別忘了按時吃藥。”
“嗯。”
守靈廳外面的不銹鋼護欄已經修好了,商領領記得她在這兒割到過手。
左小云說,是一個“艷鬼”提了建議,她還送了“艷鬼”一盒創口貼。
那盒創口貼現在就在商領領家里。
景召是個太好的人,是天上星,是她要摘星星,所以她允許星星燙她的手。
“對不起,我食言了。”
“沒關系,我可以等你。”小魔女早學了乖,第一課學的就是耐心,“你什么時候回來?”
“快的話一周。”
慢的話要多久,商領領沒有問,景召就這樣去了云疆。
商領領沒想過會在遺體修復室的外面見到景召,在他離開華城的第四天。
那天跟平時沒什么不一樣,商領領照常上班下班,照常扮演人見人愛的小太陽。
晚上十點零八分,商領領接到了左館長的電話。
“不好意思領領,這么晚了還打攪你。”
商領領原本準備直播的,她把剛打開的電腦又關掉:“沒關系,是有什么緊急情況嗎?”
如果不是有難題,左館長不會半夜找她。
“云疆旅游團那邊有個游客出了點意外,摔下了山崖,遺體毀壞很嚴重。那個游客是外籍人員,是位很有名的記者,旅游局那邊擔心處理不好會引發外交問題,特地打電話過來問我借遺體整容師,我推薦了你跟老裴。”
半年前,商領領跟老裴一起修復了一具嚴重燒毀的遺體,往生者是保安兇殺案的受害人,因為案子的關注度很高,華興殯儀館的遺體修復技術也因此出了名。
館長在電話里解釋:“遺體運過來不方便,所以得讓你跟老裴跑一趟云疆,老裴那邊沒問題,你這邊呢?”
商領領說沒問題:“機票都準備好了嗎?”
“這些都不用擔心,旅游局那邊會解決交通問題。”
商領領打開衣柜,開始收拾行李:“那我現在直接去機場嗎?”
“你收拾收拾東西,我讓老裴開車去接你。”
商領領只拿了證件和幾件衣服:“我的工具還在殯儀館。”
每個遺體整容師都有自己的一套修復技術和手法,用的工具也會不一樣。
“老裴已經拿了。”
左館長知道商領領不會拒絕,能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只要人過去就行。
現在是凌晨一點三十九分,云疆殯儀館。
旅游局那邊派過來的負責人是老邱,他已經等了兩個多小時了,越等越心急,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那團團轉。
“整容師來了嗎?”
老邱都問了好幾遍了。
周館長說:“還沒有。”
老邱在外面的空地上走來走去,頻頻往殯儀館大門口的方向看。
所幸現在不是夏天,夏天的話,遺體腐壞很快,更加等不了。
周館長有經驗,稍微淡定一點:“放心吧,已經先做了防腐處理,不會出什么問題的。”
老邱還帶了個人,小張。
小張在前面喊:“來了來了,車來了。”
一輛面包車開進了云疆殯儀館,直接走接尸通道,停在了停尸房外面。
老邱和周館長趕緊上前。
車門打開,先下來一個穿著厚棉褲的男人,五十歲上下,頭發有點少,似乎很怕冷,穿得太多,下車的動作不怎么利索。
這是老裴。
接著車上下來一個小姑娘,穿著工裝褲,褲腳塞進了短靴里,黑色毛衣的外面穿的是杏色的羽絨服,頭發全部盤起來,利索又簡單。
這位遺體整容師太過年輕了,老邱忍不住在心里懷疑。
他打量了好幾眼,問:“是商師傅和裴師傅嗎?”
小姑娘點頭。
老裴說:“我是裴建業,這是我的同事商領領。”
左館長在電話里幾次夸贊了這兩位,尤其是這位商師傅,說是臨床醫學出身的高材生。
老邱上前跟兩位握手:“麻煩二位了。”
商領領從車上把她的工具箱拿下來,很大的一個箱子:“往生者在哪?”
周館長說:“在解凍房,我帶你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