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佳人之鸞鳳回朝

第三十九章 空笛對月

已是暮春時節,荒涼的邊塞之地,沒有宮中絲絲柳條和嬌鳥蹄花,不過白日的陽光已漸漸有了暖意,而夜晚的風還是透涼入骨。

諸葛青卿坐在梳妝桌前,任憑霜兒替她褪去發飾,將及腰的長發一遍一遍的梳直。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一輪明月,很圓很亮,比在宮中見到的月亮要大上許多,也顯得更加孤寂。

諸葛青卿輕嘆了口氣,收回目光,又落到了銅鏡旁的那只精致的錦盒上。

那日在密林中,她無意將玉戒遺失,卻不想被古西風拾到。第二天古西風將她約至河畔,將戒指還給了她,她遲疑了半晌,接過玉戒,從懷里拿出綢巾仔細包裹好,將它埋進了河畔邊的土地里。

古西風當時有些不解,問她緣由,她只是淡淡答道,有些念想,是該斷了。

諸葛青卿拿過桌案上的錦盒,輕輕打開,里面空空如也。

看著自家小主這幾日都精神不佳,霜兒在身后輕聲問道:“公主,時辰尚早,不如奴婢去取公主的長笛來,公主吹上一曲,以解煩憂?”

諸葛青卿仍是看著空錦盒,輕輕搖了搖頭,淡淡說道:“空笛對月,索然無味。”

霜兒還想再說什么,突然,門口處一陣異動,隨后一個人走了進來。

諸葛青卿也回身看去,不由的身子一僵,詫異地瞪大了眼,手中微一用力蓋合的錦盒,差點夾到她的手,發出了“砰”的一聲,才將她拉回了神。

“大汗?”諸葛青卿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身后的霜兒已經俯身跪拜施禮。

“嗯。”獨孤烈淡淡嗯了一聲,便緩步朝諸葛青卿走來。

諸葛青卿連忙起身,想要施禮,卻被獨孤烈一把扶住。

“手,好些了嗎?”

也許是多日未見眼前的男人,也許是獨孤烈和她的距離太近,諸葛青卿覺得心臟砰砰跳的極快,似乎都能感覺到渾身血液往腦部上涌。

“你不是……”諸葛青卿瞪著一雙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聲音也有些顫抖。

他怎么會在這?他明明率大軍親征了。按時間推算兩日前,大軍就應該翻過天門山,進行駐扎了,不出意外,現在應該都已經開戰了。

獨孤烈難得露出了一個淺淺笑意,看著諸葛青卿說道:“想聽你的笛聲了。”

諸葛青卿一愣。

霜兒機靈的已經將諸葛青卿的長笛取來,又提了個空水壺借口燒水,便識趣離開了帳內。

一時,空大的穹廬之中,就只剩他們二人。

窗外,碩大的月亮,冷清的光亮灑進帳內,由于距離靠的太近,諸葛青卿甚至能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

獨孤烈牽著她,在窗下的茶桌旁,隔著方桌,并排而坐。

諸葛青卿將長笛橫在唇下,幽轉靈動的笛聲自帳內響起。

“咦?這是姐姐的笛聲?”相鄰穹廬中,葉只圭看著剛剛走進的霜兒,奇怪問道。

霜兒點了點頭,輕笑一下說道:“大汗在帳內。”

“啊?”

原本已經躺下準備休息的葉只圭,一下跳了起來,張大了嘴。

自從到了摩斯,諸葛青卿很少吹笛,上一次是葉只圭受傷的時候,最初她以為獨孤烈沒有讓她殉葬,反而留下她悉心照顧并承諾一年后娶她為妻,是因為兩年前的一面之緣,或許是生了情愫,但是她遇襲,葉只圭受傷,獨孤烈卻一連幾天獨孤烈都沒有露面,甚至沒隔兩天,就傳來了胡詰兒入帳的消息,這似乎都在警示著她,想多了。

都說君王是最薄情的人,沒有強大的權勢背景,沒有利用價值,僅靠所謂的真心,想要長久的留在君王身邊,幾乎是天方夜譚。

那幾日除了擔憂葉只圭的傷情,又想著刺客所說幕后指使是沈長峰的事,幾件事情交織一起,心中也是焦躁煩悶,無處宣泄,便一連吹了數日的長笛,以排解苦悶。

不過聽獨孤烈剛剛的語氣,似乎是聽過她的笛曲的。

之后一段時間,諸葛青卿努力調節自己的心緒,她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嫡公主,為了母后和太子要好好活下去,就必須接受眼下的一切,而不再追求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了。只是,她知道胡詰兒懷孕的時候,心還是莫名的抽痛了,她也說不清是怎么了,她一直以為她只是把獨孤烈當成是她依附的對象,但是眼看他和別的女人一起,盡然會有寞落難過的感覺,這種感覺太過強烈,以至于她看了諸葛茉丹寄來挑釁炫耀的信件,竟也沒有太大感覺,只是覺得心中苦澀悲涼。

想到這里,原本悠揚輕快的笛聲,頓時低沉許多,帶著淡淡的愁意。

獨孤烈本是不懂這些中原樂器的,只是那幾日默默聽了許久,多少也能從這笛聲之中感知出些許她的情緒。

一曲畢,諸葛青卿將長笛放在了桌上,一雙漂亮的眸子看著獨孤烈問道:“大汗此刻不是應該在天門山外與……與萬炎朝廷的官軍交戰么?”

說道自己的母國,諸葛青卿的眼神還是不由自主的閃爍了一下。

獨孤烈倒了兩杯清茶,白氣繚繞。那日樹林一別,他已有十余日未曾見過她,雖然每日軍政事務繁重,但也沒有減化對她的掛念,只是一直不敢來見她。

只要一想到那日她黯淡的神色,他便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不敢不面對。就像那時,他收納胡詰兒入帳,也是一連幾日不敢來見她,生怕在她臉上看到失落不悅的神色。

就像此刻,她那一雙清澈的眸子看著他,竟讓他莫名有些局促。

“嗯,按照部署,昨日雙方就已經開戰。”獨孤烈溫淡的答道。

諸葛青卿越發不解,既然已經開戰,為何主帥會突然出現在這?

“那大汗怎么回來了?這一路可還安全?胡詰兒,也回來了嗎?”諸葛青卿一連三問,只是提到胡詰兒時,兩人都閃過了一絲尷尬之色。

獨孤烈輕咳了一聲,抿了一口熱茶,眼神冷了幾分說道:“天門山之戰,并不是什么硬戰,有完顏達爾在,不出一月便可拿下燕都六郡。不過眼下,需要先處理內政。”

內政?摩斯的內庭斗爭諸葛青卿并不了解,不過想來和宮中隔黨派之間的內斗應該也差不多,畢竟有權利誘惑的地方,就會有斗爭,聽說前不久,那個一直主張要將她殉葬的大宗親,已經被獨孤烈下令生生打死,那可是獨孤烈的親叔父。

但此時諸葛青卿在意的倒不是內政,而是燕都六郡,她小心問道:“若是攻下燕都六郡,城中百姓,會死嗎?”

獨孤烈看了她半晌,搖了搖頭,肯定說道:“不會。”

諸葛青卿松了一口氣,卻突然看見窗外一顆信號彈升空,發出耀眼的光芒,然后“砰”的一聲炸裂,消失在圓月之下。

緊接著便隱約聽見帳外響起的兵馬騎襲,刀劍相交,廝殺一片的聲音。

“外面這是怎么了?”諸葛青卿緊張問道。

獨孤烈看著窗外圓月,表情很是淡定,只是眼眸驟冷了幾分。

果然,不出他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