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望舒的生辰是哪日?”晏錚心想,沒提前詢問,是朕失慮了。
岳望舒聳了聳肩:“不知道。”
晏錚錯愕,哪有人連自己生辰都不曉得?
“你不愿告訴朕?”晏錚心中不禁有些郁郁。
岳望舒無奈地道:“一個棄嬰,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生日是哪天?”
這樣的緣由,讓晏錚十分意外,望舒……竟被自己的生身父母所遺棄?!怪不得她性子比尋常女子疏冷。
“抱歉。”晏錚額頭微垂,清俊臉上帶著幾分歉意。
岳望舒擺了擺手,渾然沒有半分介懷,她活了這么多年,早就看開了,“反正我一個人活得也挺好。”——除了死于宮頸癌這點兒,其余的,她也沒有太多不滿之處。
晏錚眼中帶著幾許憐意,“孤零零一個女弱子,無依無靠,又能好到哪兒去?”
確實,她活得不盡如人意。但是,弱女子?無依無靠?她怎么聽著這么不順耳呢?
憑什么女子前頭就得加個“弱”字?
憑什么女子就必須得找個人作為“依靠”?
岳望舒平靜而認真地道:“我不是弱女子,所以我自己可以成為自己的依靠。”
晏錚眸子忽的有些黯淡,是啊,這就是望舒與旁人的不同之處。哪怕身處異域,也不肯如尋常女子那般給自己找個依靠。
當然了,岳望舒不得不承認,她有這般底氣,在封建時代說出這樣的話,靠的不是自己的本事,而是多虧了穿越大神給她的外掛。
否則,她身為嬪妃,憑啥跟皇帝分居?!
晏錚略一思量,又溫聲道:“不過現在,你有家人了。”
岳望舒:你指的應該不是你吧?
岳望舒想到了愛女心切的岳夫人……
“此來雖非我本意,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的確該盡孝一二。”雖然她不會為了岳氏家族而回宮爭寵,但她還是愿意拿出一部分收入來孝順岳夫人。
晏錚心想,到底不是從小養育長大的情分,在望舒心目中的分量也就是聊勝于無。
“朕本還安排了岳夫人過來陪你過生日。”晏錚索性挑明了說。
岳望舒一愣,“哦,那多謝皇上了。岳夫人應該會高興的。”
晏錚露出苦笑:“朕原是希望你能高興。”
岳望舒:……也不能說不高興,就是見了岳夫人,多少會有些歉意,心里不是特別好受。
“罷了,最近朝政繁忙,朕不能久留。你……不必出來送朕了。”晏錚神色有些頹然。
岳望舒從善如流,忙斂衽一禮恭送,心中嘟囔:趕緊圓潤地離開吧!
皇帝終于帶著他閨女走了,岳望舒屁股還沒坐熱,都太監李約便笑呵呵進來稟報:“主子,岳夫人來了!您看……您回屋里躺著嗎?”
岳望舒擺了擺手,“不必了,直接請進來吧!”
“好嘞!”李約歡歡喜喜將岳夫人請進了堂屋中。
這一次岳夫人是獨自前來,著一身嶄新的貢錦襖裙,外披貢緞斗篷,梳著狄髻,簪金戴銀,著實個是個光鮮體面的貴婦。這通身的衣料不消說正是岳望舒數月前著李約送去岳府的年例,瞧著如此嶄新,只怕岳夫人是今日才舍得上身。
“給姝媛娘子請安!”岳夫人一進來便看到容光煥發的女兒,心下難掩驚喜,但還是沒忘了先行了禮。
岳望舒連忙將岳夫人攙了起來,“這里又不是宮里,母親何必如此見外?”
岳夫人立刻正色道:“禮不可廢!”
然后她握著岳望舒的手細細打量,見那臉蛋紅潤、精氣神也極好,不由忙詢問:“姝媛這可是大好了?”
岳望舒點了點頭:“天暖了,身子便突然好起來了。”
岳夫人大喜過望:“菩薩保佑!”——不枉費我吃齋念佛數月!
“太好了!”岳夫人歡喜得眉宇飛揚,“如此一來,姝媛想必很快就能回宮了!”
岳望舒神色有些艱難,她低下頭:“母親,我怕是回不了宮了。”
岳夫人被這話給弄懵了,“姝媛何出此言?既是出宮避疾,病愈之后,自當回宮才是!哪有嬪妃長居宮外的道理?”
岳望舒只得硬著頭皮道:“有人說,我命格不吉,與宮中貴人相沖相克,我若回宮,怕是多有不宜之處。”
聽得此話,岳夫人又是驚愕又是憤怒,“這是誰說的胡話?!”
岳望舒:我。
岳望舒只得嘆著氣道:“您別管誰說的,總之,我回不了宮了。”
岳夫人急得直跺腳,“這怎么能成?不行!我回頭讓你父親上折子問問皇上,你又沒犯什么過錯,哪能因為不知什么人的昏話,就把你發落在皇莊?”
“母親!”岳望舒急了,“這是內宮之事,父親是外臣,豈可隨意插手?”
岳夫人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她心中著實不忿,“可是你呆在皇莊,這跟守活寡有什么區別?”
岳望舒忙道:“您放心,我一應用度如舊,皇上還是很厚待我的。”守活寡不挺好的么。
岳夫人卻嘆息道:“皇上如今憐你,所以才厚待你,等時日久了,忘了你這號人,你哪里還有這般富貴清閑的好日子過?”
岳望舒:我倒是希望皇帝忘了我,但這不是不可能的事兒!因為我是奶媽啊!
岳夫人急得在堂屋中踱步,忽的,她低聲道:“琬琬,不如我想法子走走貴太妃的門路,貴太妃是皇上姨母,若能求她說兩句好話,說不準……”
“母親!”岳望舒又是感動,又是頭疼。這位岳夫人倒當真是慈母,為了女兒能回宮,可謂是絞盡了腦汁。
可岳望舒也是費盡了心思,才終于離宮!她們倆的意志,恰恰是背道而馳的!
岳望舒知道岳夫人心思無可轉圜,便忽的靈機一動,她低聲道:“不瞞母親說,皇上……今日來看望我了。”
“當真?”這叫岳夫人有些意外。
岳望舒鄭重點頭,“皇上前腳剛走,母親便來了。皇上記得今日是我的生辰,親自送了好些禮物來呢。只是皇上日理萬機,不能久留,所以便叫人接了母親來與我團聚。”
這叫岳夫人老懷安慰,“皇上待你倒是極好。”
岳望舒腹誹:我可是能救他小命的奶媽,他能不對我好嗎?
岳望舒便做出羞澀之態,“其實,這不是皇上第一次來看我了。上次皇上來,還在這里留宿了。”——這倒是實話,只不過落在任何人耳中,都會理所當然想歪。
岳夫人也瞬間歪了,她異常歡喜,聲音卻壓得極低,“皇上還在皇莊過夜了?”
岳望舒點了點頭,“皇上以后還會再來的,所以母親您就別多管了,我如今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岳夫人不禁微微頷首,“說得對,皇上子嗣稀薄,你若能懷上,不拘男女,回宮之事,便不在話下。”
如此,岳夫人終于安心了,安安心心陪著女兒過了十八歲生辰。
岳望舒總算耳根子暫得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