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窈搖搖頭,虞霜白是讓二嬸娘給嬌慣了,什么事都有二嬸娘替她打算,久而久之就養成了這“心大”的性子,什么事都不大往心里頭去,所以什么都學得不太行。
她從前可不就是與虞霜白一個樣子,仗著祖母寵著,便也養了一身的嬌氣病,現在是改也改不好了。
可經歷了一場噩夢,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人最終能靠的只有自己。
虞霜白好玩,喜歡新奇有趣的事物。
虞幼窈心里有了主意,拉著虞霜白去了書房。
書房里擺了四季景隔斷屏風,屏風里頭金絲楠木的茶座上,擺著一應的茶具,虞幼窈每日與許嬤嬤學茶藝,就是在這里。
虞霜白還是頭一次瞧見了這么多的茶具,有紫砂小爐,盞、杯、碗,茶筅等,竟有幾十種那么多:“這些都是茶藝要用的?”
虞幼窈點頭,讓春曉燒了小爐子,一邊碾著茶餅,一邊道:“茶藝——主要是識茶、辨茶、泡茶、烹茶、煮茶、分茶、點茶等,前頭的學起來倒也簡單,我要做的是分茶和點茶技法,是極高超的斗茶技藝。”
虞霜白還是有些興致缺缺。
虞幼窈繼續道:“分茶——是一種煎茶之法,前朝文盛,時人好附庸風雅,貴女們好呼朋喚友齊坐一堂,烹香斗茶,便有了下湯運匕,別施巧決,使湯紋水脈成物象,禽獸、蟲魚、花草,瑰麗多變,纖妙如畫,但須臾即失,謂之為“茶百戲”,分茶之法應運而生,到了大周朝,分茶之法便不再盛行,點茶技法始興,點茶是在分茶的基礎上,將兩者優勢合二為一,集兩者之jing華。”
聽虞幼窈一解釋,虞霜白終于來了興致:“做個茶,竟還能做出花樣?你快做給我瞧一瞧!”
虞幼窈先展示了分茶技法,她手法熟練,一舉一動都透著賞心悅目的優美流暢。
不大一會,盞中湯紋涌動,茶面凝匯成紋,虞霜白驚瞪了眼睛,湊上前去一瞧,水面竟真的凝成了桃花斜枝紋樣。
虞霜白激動不已:“這、這也太神奇了吧,你是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
虞幼窈搖搖頭:“我也是初學,只能凝一些簡單的湯紋樣,卻是教不了你,你想學,便讓二嬸娘給你尋一個厲害的師傅,正兒八經地教你。”
虞霜白連忙問:“是不是我想做什么樣的湯紋,只要學會了分茶,都能自己做出來?”
虞幼窈點頭:“按道理說是這樣沒錯,不過能做出什么樣的湯紋,也要看茶藝的高低深淺。”
虞霜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之后,虞幼窈又展示了幾個簡單的湯紋,是吊足了虞霜白的好奇心。
虞霜白也是抓肝撓肺,求著虞幼窈教她茶藝,虞幼窈就是不教,只說自己茶藝淺薄,怕誤人子弟,可把虞霜白急壞了。
姐妹倆笑鬧著玩兒,不知不覺太陽要落了。
姚氏差使身邊的大丫鬟采薇過來尋虞霜白。
虞霜白已經不氣了,可到底也是有性子的,便道:“我跟大姐姐說好了,今天就歇在她屋里,與她一個被窩說話,就不回去了。”
說完,虞霜白轉頭瞧向了虞幼窈:“好姐姐,我話都說出去了,你可得答應了,不然我這么灰溜溜地跑回去,多沒面子?”
虞幼窈也是無奈,瞪她:“你就仗著二嬸娘寵你,換作別個,哪管你怎么著。”
聽了這話,虞霜白吐了吐舌,心中一星半點的陰霾也徹底散了。
采薇回到二房,向姚氏轉告了這話。
姚氏捧著茶杯,怔愣地坐著。
下午那會,虞霜白氣呼呼地沖去了大房,她心中也是懊悔,不該說了那樣的話,擔心姐妹倆鬧起來,也緊跟著追過去。
內室里頭,虞霜白哭得厲害。
她到了外間,聽著霜白口無遮攔的話,是又驚又怕,一些話一旦說出了口,傷了姐妹情份不說,鬧到老夫人那邊,老夫人也要對她生隙了。
好在虞幼窈打斷了霜白的話,將霜白安撫住了。
這時,虞宗慎下了衙門,一回府,就聽說母女倆吵嘴了,進屋就問了姚氏。
姚氏也沒瞞著,一五一十地說了:“也是我想岔了,瞧著窈窈近來變了許多,覺得霜兒還是一團孩子氣,就待她嚴厲了一些。”
虞宗慎聽著直皺眉:“霜兒也大了,確實要好好學一學規矩,但霜兒與窈窈卻是不同,只要明事理,知曉輕重,等閑都有我們護著。”說到這里,他面色淡了幾分:“你待霜兒也不要太嚴苛,沒得壞了姐妹情分,與大房生分了,讓母親心里不痛快。”
聽了這話,姚氏心里有些不舒服,卻還是強笑道:“這丫頭氣性大得很,在跟我鬧脾氣,這會還賴在窈窈屋里,說要跟窈窈一個被窩,不肯回來。”
說完,姚氏便低下了頭。
杯里頭的熱茶,茶煙裊裊,氤氳了眼目,濕潤了眼眶,人人都羨慕她是三生修來的福氣,才嫁給了虞宗慎這么一個青年才俊,內閣輔臣。
她也時常安慰自己。
可人如飲水,冷暖自知。
姚氏打起了jing神:“老爺剛下衙門,不如在主院歇一歇?”
虞宗慎神色淡薄:“不了,我書房里還有公文要處理,”想到了虞霜白,他表情微頓:“我先去大房那邊看看霜兒。”
說完,也不待姚氏反應,已經大步走出了屋子。
姚氏陡然捏緊了茶杯,手臂都抖了起來。
虞宗慎與她相敬如賓,給足了她嫡妻的體面,可對她到底有多少夫妻情份,她如今也品出了幾分涼薄滋味。
夫妻多年,她怎么也瞧不透他的心。
也是令人心寒透頂。
屋里頭,虞霜白正纏著許嬤嬤教她茶藝,許嬤嬤也沒推辭。
見虞霜白是真上了心,虞幼窈抿嘴輕笑,目光打窗邊一瞥,就見二叔父不知何時竟來了窕玉院,就站在院子里負手而立,清俊儒雅的身影,棲在高大桐樹之下,竟透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黯淡。
她搬進窕玉院后,二叔父還是頭一次來窕玉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