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山先生是與老太爺有舊,這才愿意來府里教導哥兒們的舉業。
情份不同了,便隨意了些。
可閑云先生從前與虞府沒甚干系,進府也是借了個地兒拜訪友人,也沒虞府什么事兒。
閑云先生進了府,要如何招呼,這尺度卻是不好把握了。
太殷勤了,就失書香家的氣度,閑云先生也是文人,沒得讓人小瞧了去。
可也不能不當一回事,沒得失了待客的禮數,讓人心里不痛快。
要格外慎重。
虞宗慎也道:“姚氏接了請帖后,也不敢聲張,當下就使人去衙門稟了我一聲,等我回來處理。”
虞老夫人點頭:“你媳婦是個妥當的人。”
虞宗慎唇邊笑意儒雅,瞧著俊雅溫和,可卻好似與人隔了一層,待誰都透了一絲疏離,便是提及自己的妻子,他情緒也沒有一絲波動。
虞老夫人臉上的笑意也變得稀薄,面色也透了一絲灰敗:“你是不是還怨我當年,沒有替……”
“母親,”虞宗慎語氣也透了警告,完全不像一個兒子對待母親的態度:“事已至此,小心禍從口出。”
虞老夫人呼吸一滯,捂著胸口直喘氣。
虞宗慎已經恢復了一慣的俊雅溫和:“母親,要多保重身體才是。”
虞老夫人端過面前的茶杯,猛喝了幾口,這才舒服一些:“閑云先生要進府,你是怎樣安排的?”
虞宗慎道:“姚氏年輕,不壓事,明天就勞母親移步西府,看著些,免得出了差錯。”
“好,我明兒一早就過去,”虞老夫人略一想,又道:“與你媳婦說一說,明兒府里一切照舊,也不要往外聲張,閑云先生是閑云野鶴,自在逍遙,規矩沒那么大,且不要亂了腳陣。”
虞宗慎點頭。
內室里安靜了一小會,誰也沒有主動說話,母子倆仿佛沒有了別的話。
虞老夫人攥緊了手里的佛珠,又道:“閑云先生上次進京還是“幽王謀逆”事后,他收了鎮國侯世子宋明昭為弟子,之后便又如閑云野鶴般,自在而去,而今進京,卻是在平王進京之后,怕也是大有深意。”
收宋明昭為徒,表面上與朝堂沒甚干系。
實則不然!
鎮國候府是高祖時,有從龍之功的功勛人家,在京里扎根多年,樹大根深,代表的卻是老勛貴的利益。
老勛貴大多都是保皇派,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摻合朝堂之爭,更不會站位。
也因此,老勛貴才會一代一代的傳承。
但也有一點不好。
老勛貴根深蒂固,勢力盤根錯節,一旦掌了大權,就容易威脅到皇權,一般不容易受到重用,但天家還是顧念世代功勛的面子情。
“幽王謀逆”事后,威寧候府掌了兵權,趁勢而起,后宮又有陸皇貴妃里應外合,是鮮花著錦,如日中天,難免威脅到老勛貴的利益。
閑云先生栽培宋明昭,待宋明昭在科舉上大放異彩,一入朝,便會受到朝廷重用,老勛貴這一方,有了這么個得力的青年才俊,也是如虎添翼,兩方分庭抗禮在所在免。
閑云先生是利用鎮國候府,平衡威寧候府。
而今,平王私自進京,朝堂之上暗潮洶涌。
閑云先生此時進京,怕也是大有深意。
虞宗慎也是面色微凝:“聽聞三年多前,閑云先生曾游歷至幽州,并在幽州城里擺下了曠世的珍籠棋局,以棋會友,得知這一消息,天下文人學子紛紛趕往幽州,閑云先生的門前也是門庭若市,可這一局棋在幽州擺了十來日,竟無人破解。”
虞老夫人皺眉,老二的意思是,閑云先生此次回京,怕也和幽州有些牽連。
虞宗慎頓了一下話,又道:“這局棋,最后卻讓一個匿名而來的神秘少年破解,有傳言說,閑云先生有意收這少年為徒,最后也不知為何,不了了之。”
虞老夫人一聽這話,心里一“咯噔”,對個這個少年的身份,生了幾分忌憚:“可有打探到這位神秘少年的身份?”
虞宗慎:“據暗子探到的消息,那少年極有可能是,”說到這里,他心中止不住一陣謹慎:“幽王世子,殷懷璽。”
“什么?”虞老夫人驚坐直了身體,連拿在手上的佛珠掉到了地上,也沒顧上:“這消息有幾分把握?”
“有四五分,”虞宗慎凝聲道:“暗子jing通一些喬裝偽面之術,那少年雖藏了身份,可離開時,卻暗子瞧見了,殷懷璽在幽州,可以說是很高調了,所以便有了懷疑。”
虞老夫人抖了一下唇,四五分把握,恐怕還是保守估計,看來那神秘少年,多半就是幽王世子殷懷璽了:“三年多前狄人大肆進犯北境,皇上命威寧侯為主帥,長興侯為征北大將軍,隨大軍一同出征,馳援北境,”她閉了閉眼睛,再度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深沉:“如今,藩王私自進京,長興侯府如日中天,事事樁樁皆與幽州了有牽連。”
虞宗慎凝聲道:“母親,朝堂要亂起來了。”
威寧候是新勛貴,未必能震懾藩王。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虞宗慎便告退了,虞老夫人看著他疏遠又冷漠的背影,連佛珠也捻不下去了。
這些年,母子倆已然形同陌路,除了朝堂之事,母子之情卻是絕口不提了。
柳嬤嬤悄悄進屋,端了一杯藥茶過來:“老夫人,喝口茶。”
虞老夫人搖搖頭,臉色也透了灰敗之色:“老二,終究還是怨我的,我原想著,他對……”老夫人陡然頓住了話,連呼吸也亂了一陣:“只是一時念想,待嬌妻進門,兒女繞膝,便也能看開了,可沒成想,那也是一個命薄的,死在最好的年華,讓老二惦記了多年,卻是刻了骨頭。”
柳嬤嬤心里一“咯噔”,恨不能拿兩團棉花把耳朵堵起來,哪還敢聽下去,趕忙垂下了腦袋,在心里默念著《心經》。
虞老夫人頹然道:“當初,老二中了榜眼,入了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前程大的很,我怎么可能讓他娶個商戶女,礙了他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