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王死后,百姓們都隱約能感受一股暗藏的洶涌,難免惶恐。
這種惶恐,在葉寒淵敲了登聞鼓,狀告長興侯十罪之后爆發了,短短一個月內,全國各地民憤四起,很多地區都有小規模的動亂。
消息八百里加急送進宮里,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這才清楚地認識到,幽王之死對大周國造成的嚴重后果,他恍忽想到了前朝有一元祖,立了皇太孫,大肆誅殺有功之臣。
皇太孫就勸說元祖:“不要再殺了!”
元祖聽后,就道:“你天性仁厚,將來登基后,必成一代仁帝,朕這是在為你肅清那些居功之臣,免得將來這些人,借著從龍之功而欺壓于你。”
皇太孫沉默了許久:“皇爺爺,你殺了這些有功有勇的武將,讓孫兒無將可用,那么將來藩王造反,孫兒又該如何?你為孫兒肅清朝堂,但朝中遍及了他們的后輩、黨羽,將來孫兒登基之后,面對他們又何堪面目?他們又如何會效忠于孫兒?”
元祖聽了之后,大為后悔。
卻不想,皇太孫一言中的。
元祖死后,皇太孫登基,本有治國之仁心,卻無效忠之朝臣,本有文韜武略,卻無可用之人,唯一能信能用之人還是太監。
最終,藩王以“清君則”的名義反了。
幽州地處特殊,不光是抵御狄人進犯的一道屏障,更是防御京兆,震懾藩王最懼威懾的一道屏障。
狄人猛于虎,又有何人能替他守這偌大的幽州?
如果有一天藩王反了,又有何人能助他平亂,有何人能為他守這江山社稷?
皇帝搜腸刮腦,絞盡腦汁,偌大的朝堂之中,他竟無一人可用,無一人可信!
這時,皇帝就越發能體會到,幽王鎮守幽州的好處來,心中的怒火也是一日高過了一日。
終于在六月中旬,長興侯、及部下一干將領、幽州一干官員、當地豪紳等,一百二十余人押解進京。
神機營三千jing兵押著囚車,浩浩蕩蕩地進京,擁堵在街道兩旁的百姓群情激憤,石頭、臭雞蛋、爛草葉子等,不停地朝囚車砸去——
“這些畜生不如的狗東西,幽王殿是大周朝的守護神,你們害死了幽王殿下一家,簡直是喪盡天良,去死吧……”
“啊呸,舉頭三尺有神明人,你們這些人惡事作盡,這就是報應吧……”
“狗賊,下地獄去給幽王償命吧……”
“去死吧……”
“去死……”
“死……”
百姓們推攘著街道兩旁的官兵,尖叫怒罵,人聲涌騰。
周令懷坐在一家客棧的二樓,靜靜地看著長長的囚車一一駛過了街道。
一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少主,一切都安排妥當,再過幾天,山東大規模叛亂的消息就會傳進京里。”
周令懷輕扯了唇角:“前朝國力衰弱,山東一帶成為東夷的后花園,東夷在山東一帶肆掠,以致山東成了“荒人之地”,大周朝立國之后,高祖皇帝御駕伐東,又多施仁政,鼓勵山東開荒,大批因為戰爭流離失所的流民涌向山東,也因此山東魚龍混雜,各大氏族混居,不僅匪盜猖厥,也暗藏了不少反叛勢力,小動亂暴動頻繁,大周朝歷代皇帝都為此傷透了腦筋。”
黑衣人拱手不語。
周令懷輕斂了眉目,心里不知為何,就升了一股暴戾:“直接讓葉寒淵圖窮匕見,在金殿上刺死了狗皇帝多好啊,長興侯十宗罪,大白于天下,父王也不必背負通敵叛國,謀逆造反之名,天下民怨四起,各地暴亂頻發,屆時幽州軍暴起反抗,殺了長興侯及名下一干將領,幽州一干官員,豪紳,幽州一亂,藩王也忍不住該出手了,這大周朝的天下也到頭了,就沒我什么事了。”
感受到主子的暴戾情緒,黑衣人把頭壓低了,一個大活人竟仿佛沒有存在感一樣。
這是少主原來的計劃。
周令懷倏然閉了眼睛,想到了小姑娘眼兒亮晶地看著他,眼中似有星光閃動,宛如星河盡攬,照進了他心里。
從此他心中,也有了璀璨的星河。
那樣明亮又澄凈的眼兒,最期待看到的,應當不是他不擇手段,為一己私欲,拿了整個天下陪葬的畫面。
而是他荊斬棘為她斬盡污濁。
周令懷睜了眼睛,指腹輕輕摩挲了腕脈間的避暑清涼珠,細膩的木質感,令他浮躁暴戾的心緒產,漸漸平復下來:“呵,真是麻煩啊,”他微微一嘆,一臉的無奈:“算了,就當上輩欠了她的。”
反正大仇得報,都說了要護她一生。
余生,便都依了她吧!
這邊周令懷正在頭疼,長興侯一干人就下了詔獄,皇上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進行三司會審,內閣監審。
朝野上下又是一陣人心惶惶。
三司會審少則一月,多則三兩月。
長興侯謀害皇室,其罪牽連甚廣,參與審理的官員都是提著人頭在辦事,自然是鉅無細漏,不敢有絲毫怠慢。
不審不知道,一審起來什么盤剝百姓,放印子錢,強占田畝等,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是一樁一樁牽扯起來。
罪書寫了一頁又一頁,牽連的官員是一個又一個。
簡直是觸目驚心。
皇上當朝大怒:“查,給朕狠狠地查,查到多少算多少,若是膽敢漏一個,朕就摘了你們的狗頭。”
三法司嚇得是屁滾尿流,連忙找上了內閣首輔夏言生,以及勛貴之首的鎮國侯。
夏言生微微一嘆:“皇上讓查,就查吧,能查多少就查多少。”
皇上久不涉政,幽王之死讓他產生了威脅感,擔心大權旁落,不把這朝野上下,殺破膽兒如何彰顯天家威嚴。
夏言生用了一個“能”字,里頭大有深意。
三法司的人一聽就明白了,能查的查,不能查的不查,這是要繞過剛被降了爵的寧遠侯(威寧侯),畢竟皇上對寧遠侯的態度不明。
鎮國侯的態度,與夏言生一般無二:“該怎樣,就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