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地里,李其廣卻意圖轉移朝廷的視線,策劃潛逃,少主得了消息之后,就將計就計,把消息透露給了氏族,兩方起了內訌,最后讓少主一網打盡。”
虞幼窈撇了嘴兒,就知道從殷三嘴里聽不出什么jing彩紛呈,起伏宕蕩的故事。
話是這么一個過程。
可其中的運籌帷幄,哪兒是三言兩語就說完的。
不過,既然山東這么輕易就解決了,表哥大約半個月左右就能班師回朝,虞幼窈也就不糾結這些了。
鋪了紙,蘸了墨,就給表哥回信了。
一個多月沒給表哥寫信,虞幼窈絮絮叨叨寫了二十多頁,如從前一樣,大多都是府里的瑣碎小事。
比如,今年恩科狀元,取了寒門士子。
殿試的文章流傳之后,虞幼窈也看了。
這位寒門狀元,確實極有才華,通篇“治藩論”,以道教齋醮(同“叫”)儀式時,獻給神明的章表奏文,簡稱青詞為結。
用極其華麗的詞藻,表達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子以仁治,而藩王當俯首稱臣。
藩王治民,當訟天子之仁德,擁兵而不能自重。
藩王治理封地,應訟天子之仁治之功,以免藩地只知藩王之統治,而不知天子之仁德……
其中表達了一個重點,藩王圈地為王,藩地百姓在藩王治下,自然不知天子之功德。
點出了治藩先治人,民心向了天子,就沒藩王什么事了。
確實是言之有物,行為卻頗為空洞,還不如虞善德的文章。
虞幼窈分明看出了,這篇文章以道家青詞為結,字行間諛辭邀寵,分明是想走詞臣一道,平步青云。
而他卻是馬屁拍到了馬屁上,讓皇上看了一個龍心大悅,盡展了才華,便是沒顯出“才干”,也被皇上欽點了狀元。
虞幼窈又提了虞府一榜四進士,轟動了天下。
古有一門四進士,同門而不同榜,被傳為佳話,像虞府今次般一榜四進士,是極少見的。
虞幼窈猜測,這大約與“忠烈公”有關。
“忠烈公”重工、農、商,有不少相關著書傳世,虞氏世代承祖宗遺烈,先志,將“烈忠公”的著書當成了《四書五經》來研讀。
今次科舉,不少自詡才華橫溢的世家子弟,皆因“治藩”二字削了膽氣,行文難免畏首畏尾,不見水平。
而大周朝自高祖皇帝起,就推崇“忠烈公”在前朝時的政舉,也是極重視工、農、商,無論從哪一點出發,皆能與“治藩”對得上。
在世家子弟科舉失利之際,虞氏族里的表現就尤為突出。
加之虞氏人才凋零,文章雖無治國之經要,卻也言之有物,頗為實干,加之國庫空虛,工、農、商是豐盈國庫之根本。
皇上也有心重用虞氏,扶持虞氏為己用,這才對虞氏族格外看重。
虞幼窈提了虞善德館選庶吉士,入了翰林院一事。
還提了家里辦了大宴,男女各三十五桌,險些擺不下,好在家里都有準備,不然就丟了臉。
說到這里,就忍不住向表哥抱怨,辦宴太辛苦了,家里人少更是分身乏術,一人當成十個人使,還好有許嬤嬤幫忙……
還寫了秋姨娘懷穩了胎,現在也能幫著理一理事。
絮絮叨叨寫了不少,就準備提一提宋明昭上門的事,思來想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宋明昭與她有什么干系?
干嘛要特別在意!
(青詞:明代有“青詞宰相”之說,因嘉靖皇帝沉迷道教,內閣里能成功上位的臣子,大部分都寫得一手極好的青詞阿諛圣上。)
待寫完了信,虞幼窈甩了甩胳膊,又仔細看了一遍,紅絲硯發墨柔潤,寫出來的字兒就是好看。
虞幼窈將寫好的信,分裝了兩個信封,又取了一些靈露、藥露、靈犀蟲液,以及前幾天做好的蓮心茶等,好大一個包裹遞給了殷三。
“讓表哥多注意身體。”仗是好打,但是戰后的善后事宜,才是重頭戲。
氏族把持山東幾百年,沒有朝廷十萬大軍的震懾,沒了表哥的坐鎮,山東各府的官員未必能應付得了氏族殘余勢力。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山東積弊太多,表哥需要處理的事還有很多。
山東大捷的消息,鬧得沸沸揚揚。
虞兼葭也買了不少關于殷世子的話本子,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去了幽州至今還沒有回來的周令懷!
從前蠢笨如豬的虞幼窈,是從什么時候就開始變了一個人?
仔細想來,還是周令懷進府之后。
周令懷教虞幼窈課業,虞幼窈一改往日不學無術,在家學里斬露頭角,得了葉女先生的贊賞。
周令懷教虞幼窈書法,虞幼窈一改往日狗爬了的字,練起了男兒才練的行書,得了父親的青眼。
周令懷教虞幼窈學琴,虞幼窈一改往日不擅才藝,琴藝雖露得不多,可屈指幾次,也都能獲得滿堂喝彩。
都是十五六的年歲,都是殘腿又病弱,甚至都是從幽州來的,周令懷城府深沉,殷懷璽智計無雙。
什么時候,如周令懷這般殘病之流,竟然都這般厲害?!
這也太巧合了!
可仔細又想,殷懷璽和周令懷都是遭了家變,一切又都能說得通。
虞兼葭煩躁地擱下了話本,覺得心里堵得慌,喚來了七嬸子:“嬸子,中秋回府之后,大大小小的事接踵而來,這一晃,都快兩個月了,如今府中諸事已畢,我想回莊子上繼續養病。”
虞兼葭也算認清了,母親徹底成了棄婦。
老夫人和虞幼窈不知道是不是瘋了,竟然處處抬舉一個姨娘妾子。
秋姨娘坐穩了胎不久,老夫人就在族里挑了一個族嬸過來,教導并協助了秋姨娘幫著虞幼窈一起管家。
偌大的虞府,竟然交給一個妾室打理。
簡直是不知所謂,可笑至極。
七嬸子照顧虞兼葭生活起居,也知道她近來胃口不好:“便先稟了老夫人,聽聽老夫人如何說。”
她瞧得明白,虞兼葭回府之后,府里事事都先遷就了虞兼葭,雖然沒有莊子上清凈,可虞兼葭的嫏還院,也是清幽得很。
老夫人有心讓虞兼葭呆在嫏還院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