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懷有些神智不清了,他用力握了一下虞幼窈的手:“不、不走?!”
虞幼窈不停地點頭:“我就坐在這兒陪著表哥,哪兒也不走。”
“好——”周令懷只來得及說了這一個字,連聲音也輕得細不可聞,緊接著,他輕顫了一下眼睫,闔上了雙眼。
虞幼窈嚇了一跳,驚慌地喊:“表哥,表哥……”
孫伯連忙出聲:“別慌,他只是昏過去了,他的腿都壞了五六年,情況比較嚴重,所以治療的過程也更痛苦一些,昏過去了也好。”
虞幼窈呼吸一松,這才恍惚發覺,方才因為太過驚慌,她不覺就忘了呼吸,這會兒一喘氣,就感覺胸口一陣窒息的悶痛。
“表哥的身體不是養得很好嗎?”虞幼窈拿了帕子,輕柔地幫表哥,拭了臉上的汗。
從額頭到鼻梁,到面龐,到下巴,再到脖子,薄薄的帕子,已經濕透了,她也恍然未覺,感覺指下的帕子,輕輕地擦過了表哥鼓起的喉結,這才恍惚發覺了,男女之間身體構造的不同之處,帕子也不禁頓了一下。
便見了表哥瘦骨的脖頸間,起伏的線條,有一種令人心慌意亂的眩惑誘人。
虞幼窈心跳漏了一拍,趕忙挪開了帕子,繼續幫表哥拭汗。
只是!
心慌的感覺并沒有停止。
她看到了表哥頸間的瘦骨崢嶸,女兒家頸下兩側生鎖骨,骨鎖喉嚨,骨美如翅翼,藏于衣襟里,不可示之人前,是為藏骨在襟。
原、原來男子竟也生了鎖骨嗎?
女子生了鎖骨是柔弱骨美。
而男子,竟是剛毅硬骨之陽剛美?
虞幼窈心慌意亂,這才恍然驚覺,她為表哥擦汗的行為,到底是多么輕浮,也不敢再繼續下去。
一只玉手,柔荑纖妙,端是五指柔細美好,卻緊緊地攥著手里頭,方才為表哥擦了拭,已經濕透了的帕子,輕顫著。
孫伯倒是沒發現虞幼窈的異樣,橫豎虞幼窈已經親眼見到了,周令懷治療的過程,便也沒再避重就輕,將周令懷的情況說了一遍。
“像他這種下肢偏癱癥,是越早治療,好得就越快,治療過程也不會太痛苦,可你表哥受傷太重了,身體就像破漏的水桶,元氣不能留存,就成了熬油的身子,這命是熬一滴,少一滴,什么時候油盡燈枯了,命就沒了,就算我平常用最好的藥材,幫著他補著身子,可這破了洞的水桶,哪能存得住!”
這些年來,他是想盡了辦法地幫他延年續命。
虞幼窈呼吸一滯,就緊抿了唇兒。
之前她每一次問孫伯、長安,以及青蕖院里,表哥身邊從前的老仆,甚至是表哥自己,他們對表哥的身體,都是避重就輕了說。
她雖然學了藥理,可藥理和醫理是兩人概念,并不能發現,這其中的問題。
只覺得他們說得情況,和表哥平常表現出來的身體情況,也是差不離,就沒想過,原來在無知無覺的時候,表哥竟然已經是病入膏肓,病不久矣?
虞幼窈有些口干舌躁,連聲音也是啞得:“表哥他、是不是沒想活著?”
家破人亡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表哥強撐著病體,所求的不過是為幽王府闔府滿門,討一個公道,報了不共戴天之仇。
可報了仇之后呢?
表哥大約從來沒有在意過,是生是死于他來說,已經不多重要了。
偌若表哥身體康健,不曾殘病,他還會有生的念頭。
可偏偏他身體殘病,狗延殘喘,
孫伯長嘆一聲:“開始的三年,我雖然一直用最好的藥材,幫他養著身子,養著腿,可他損了根基,身體jing、神、氣大傷,宜靜養,忌思慮,少算計,才能心靜以儲血,怡養元氣,興許還能多活幾年,可他都這樣了,還整天就想著復仇,替父親洗涮冤枉,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整天往死里作,旁人怎么勸都聽不進去,就怕自己命熬不過,不能為幽王府討一個公道。”
虞幼窈去看表哥,便是昏迷著,他也緊蹙著眉,臉上透了痛苦之色。
他這人習慣了隱忍,習慣了承受,這一雙丹青墨染了的眉,著實好看,卻也承受了太多,生命里不可承受之痛。
他習慣隱藏,便連痛苦,也一并融入了墨黑的眉目間,不見痕跡。
留給了旁人的,永遠都是他冷冽淡薄,從容不迫,又矜貴雍容的一面。
這樣的表哥,虞幼窈很心疼。
她輕顫了指尖,明知道不合規矩,也不合禮數,更不合教條閨范,卻依然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伸了指尖,輕柔地落在他眉間,輕輕地撫著他蹙起的眉,似要撫平了他這堆砌在眉間,那平生諸多的痛楚,從此讓他不再憂傷。
她是知道的,有些原則一旦打破了,就會有第二次,第三天,無數次……
若這個人是表哥,她一點也不介意去打破它!
孫伯眼皮跳了下,加了一把火:“他的腿都壞了五六年了,時間有些太久了,腿部的情況,也是一年比一年差了,也是近兩三年,有你幫著他調養身子,再每日行推拿之術,助他活血化瘀,通經疏絡,又日日服用保元丹、藥膳、藥茶、香藥等填jing補髓,這才使他根骨恢復了一些,勉強可承受我的氣沖內穴之法。”
嘖嘖,瞧瞧這一臉心疼勁,小子我可幫你大忙了。
當然了,若不是這小子,已經離不開虞小姑娘,他才不樂意幫這個陰險的玩意兒,免得禍害了人虞小姑娘。
虞幼窈聽出了關鍵,心里又是一慌:“勉強承受?不是說有把握嗎?”
看樣子,表哥又隱瞞了她許多事。
孫伯頷首道:“這兩年他的身體養得不錯,我原想繼續養一年半載,再為他施針治腿,這樣把握也更大一些,可他有些等不急了,想早點恢復,強行要求我為他提早治療,”說到這兒,他掀眼瞧了虞幼窈一眼:“他不想讓你太擔心了。”
殷懷璽封了武穆王之后,就不能一直呆在京里,每年少說也要回一兩趟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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