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小廚娘

第386章 艱難

“沒問題。”夏明月滿口答應。

“多謝夏娘子。”沈淑君道謝。

“夏娘子看樣子也是喜歡看書的,我家中也有一些旁的書,倘若夏娘子感興趣的話,也可以問我買,我現抄現謄,保證比書鋪的字寫的好,價格也更便宜一些。”

“此外,若是夏娘子身邊有人想要寫信,看信的,也皆是可以找我,我一定給夏娘子給優惠價,我家就住在不遠處的柳枝巷子,門口有一株半人多高新栽的桃樹苗,極其好找的。”

沈淑君的話說得急切且謙卑,儼然一副急著攬活的模樣。

夏明月看了一眼面容削瘦,衣著陳舊的沈淑君,微微蹙眉后點頭應答,“好,若有需要,一定找尋沈娘子,沈娘子屆時一定要給算的便宜一些。”

“多謝夏娘子。”沈淑君再次道謝,甚至因為夏娘子的反應不像尋常人的客套,而是認認真真地答應了她,頓時松了口氣。

這位沈娘子,當真是十分缺錢的樣子。

夏明月盤算著往后有什么樣的活計能夠交給她來做。

而沈淑君見事情說定,便也不過多打擾,起身告辭。

“沈娘子慢走。”夏明月起身相送。

片刻后回來,手中捏著沈淑君給她的那下半冊的話本,眉頭緊皺,沉默不語。

江竹果見狀,給夏明月倒了一杯茶水,“夏姐姐是不是好奇,沈娘子寫的一手好字,看起來學問不錯,卻過得這般落魄?”

“是啊。”夏明月點頭嘆息,“因著不知曉沈娘子有何難處,因而也不好當面詢問,沈娘子這字娟秀柔和,工整無比,若是為書鋪謄抄書本的話,不說過得十分富裕,至少不會這般窘迫才對。”

即便此時雕版印刷已經存在,但因為許多書籍發行量并不大,雕版印刷成本反而比謄抄更加大,許多書鋪仍舊采用最原始的從書生手中收取謄抄書本再販賣出去,從而賺取差價的賺錢方式來做生意。

還在金丘縣城時,夏明月便聽聞有許多還在讀書的書生便用此辦法來賺些筆墨零用,若是勤快一些,每月吃飽穿暖絕對不成問題。

“夏姐姐大約不知道,書鋪是不收女子謄抄的書本的。”江竹果道。

“這是為何?”夏明月不解。

“具體緣由我也并不太清楚,只知道先前在家中時,我自以為字寫的還算拿得出手,便想著做些謄抄書本的活,如此賺錢容易一些,也能賺的更多一些。”

江竹果道,“結果江義和讓我莫要異想天開,說書鋪的規矩,絕對不可以收女子謄抄的書本,還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我會讀書能認字已是與世俗不合,莫要再做任何出格之事,給他惹了麻煩。”

“所以我猜想著,大約是因為天下讀書之人大多是男子,女子甚少,所以眾人還并不能接受女子謄抄的書本吧。”

而話本不過是看著解悶打發時間的消遣之物,至于出自誰的手,便沒有人去追究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夏明月,“……”

她自開始做夏記以來,尤其是開始為夏記各種吃食攤找尋合適加盟商以來,屬實看到了許多人謀生的不易。

而女子,因為身份的原因,艱難更勝。

這種艱難,甚至與見識、能力無關。

夏明月抿了抿唇,在喝上一口茶水后,翻開了沈淑君給他的那本下冊話本。

延續上冊的內容,仍舊是當家主母雞飛狗跳的日常。

且在這每日雞毛蒜皮和各種關系的艱難處理中,當家主母和丈夫之間的分歧和隔閡越來越大。

就在二人接連數次的爭吵之后,當家主母屢次得到了婆母的呵斥和怪責,以及婆母對丈夫的安撫——將其表妹娶進家門,成為平妻。

于是,當家主母又多了一層需要處理的關系,多了一個需要照顧的人。

平妻出身不俗,很快又有了兒女傍身,主母在整個家中便沒有了任何立足之地,最終在與丈夫爆發了一場激烈爭吵之后,被夫家以為妻不賢,善妒且無所出為由,休棄還家。

主母心中怨懟十足,憎恨萬分,離開夫家之前,細數這些年來利用嫁妝養活夫家上下幾十口人,孝順公婆,丈夫一朝得勢卻要拋棄糟糠之妻……

夏明月看完整個下冊話本時,已是到了深夜,合上話本時,整個人亦是睡意全無。

整本話本字里行間無不彰顯當家主母識人不清的悲慘及看清所有人面目時的懊悔,看得人心情沉重,心緒久久難以平復。

而其中對于高門大院日常生活的描寫過于細節且貼合實際,也讓人很難不懷疑,這話本所寫,并非是想象中的故事,而是實際經歷。

再結合沈娘子此時落魄的模樣,過于蒼老的面容與其年輕聲音出現的不相符,也足以讓夏明月相信,此話本所寫,大約是沈娘子親身經歷之事。

這便解釋了,為何沈娘子在聽到書鋪的伙計提議她寫諸如《春閨夢》這樣飽含了小女子心思以及美好愛情故事的話本時,沈娘子表情的極其不自然。

對于經歷過實際生活磋磨的婦人而言,這種豆蔻少女的春心萌動,不過是秋冬日晨起的霜花,令人驚嘆,實則冰冷,在陽光下消散地無影無蹤。

鏡花水月,獨留嘆息,唯剩怨恨。

所以沈娘子堅決不愿寫那樣的話本,而是非要寫真真正正高門大院墻內婦人的真實生活。

但這樣的話本,認為后宅女子之爭乃是無稽之談的男子是不愛閱讀的,而那些能夠識得字,家境優渥,自小錦衣玉食,物質不缺,唯愿一心人的閨閣姑娘也不愿意看。

這也就注定了沈娘子的話本是賣不出去的。

不過,想要靠自己的學識來謀生,也不單單只有寫話本這一條路可以走。

夏明月在思索了片刻后,干脆徹底起了身,取了筆墨和紙張來,開始寫寫畫畫。

一夜無眠,整夜忙碌。

直到外頭東方晨光微熹,夏明月這才吹熄了燭火,十分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繪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