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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可憐的娃
他們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兩個家族暗暗博弈的棋子,甚至未來自己的婚姻都無法由自己做主。
不過,婚姻不能自己做主才是這個世界的常態,尤其是嫡脈,更是如此。
因為嫡脈的婚姻,不僅僅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更是關系到整個家族的長遠未來,若是動不動來個婚姻自由,豈不是亂套了?
包括王守哲,柳若藍,安郡王夫婦等,都是在家族安排下成的親。能有機會從幾個目標對象中選一個,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片刻后。
又是一輪打挨完,兩小只終于老實了,自行縮在角落里開始畫圈圈。兩人互相望了一眼,都不禁生出了些同病相憐的感覺。
王守哲卻沒急著接聯姻的茬,而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仙茶,微笑著看向安郡王吳明遠:“明遠殿下,我上次聽天滟仙子提及,您正在安北衛圈地種植防護林,并實施改良土地,不知成效如何了?”
成效如何,王守哲其實早就已經清清楚楚。
他對吳明遠和安北衛的了解,遠超吳明遠對王氏的了解。家將王梅成立的群仙殿,自數十年前便已經逐漸滲透安北衛,成為了王守哲的眼睛。
一提起這個,吳明遠精神一振,頓時就不困了:“安北衛位于漠南郡西北邊陲,乃是達拉大荒漠、西海郡,以及漠南郡的交界地帶。那一片區域雖然名為‘衛’,但論起實際面積,其實比隴左南六衛加起來還要大。”
“我的計劃是,先將安北衛逐漸打造成產糧基地,再憑借防護林不斷向達拉大荒漠挺進,直至將整個大荒漠都化為數萬里沃土。要知道,整個達拉大荒漠的總面積,幾乎相當于半個大乾國。”
“如今,防護林的技術難關已經被我們初步攻克,具備了大面積種植的技術條件。我們的人還找到了幾處地下水源,解決了部分灌溉用水問題。”
“主要農作物,我們采用了隴左紫府學宮長春谷改良后的耐旱珍珠米,它喜光耐旱,植株高大而根須粗長,可更好的穿透沙土壤層,有效汲取大地的養分。且珍珠米的畝產量極高,植株加工后還能養殖牛羊豬等畜生。而畜生的糞便,發酵腐熟后,又是很好的育田肥料。”
“次農作物,我們選擇玉晶葡萄和孜然香料,前者可充分利用地下水水源地的優勢,產出更高的價值,釀成葡萄酒進行售賣。而孜然香料,則是適合與珍珠米進行套種,最大化利用土地……”
一說起種田,吳明遠真的是滔滔不絕,整個人都進入了亢奮狀態,眼眸中也是異彩漣漣。
一旁的吳殿山卻聽得是昏昏欲睡。他只是個閑散郡王,平日里侍弄侍弄花草,釣釣魚還行,至于搞什么大開發大種植,他是完全沒有興趣。
不過他知道,王守哲已經有些心動了,似乎正在出題考教吳明遠呢。
倒是王守哲聽得十分仔細,還時不時地點出一些疑慮,而吳明遠也是一一耐心地解答。
隨著王守哲越問越細,吳明遠也是越答越細,從土壤成分,到育肥,到病蟲害防治,再到地下水勘探發掘,灌溉明渠的修筑等等,甚至于對安北衛的全盤規劃,建造等細節,他皆是了若指掌,信手拈來。
他在種植和建設地方上的造詣和與用心,至此展露無疑。
如此實力,便是連王守哲都聽得是暗暗點頭。
而王宗安眼神中也是隱隱有些欽佩。
他幾乎全程參與了青蘿衛的開發和建設,對于其中的難度清清楚楚。而安郡王想要開拓安北衛,難度遠不是開發青蘿衛能比。
畢竟,青蘿衛所在的青蘿海早就已經完成了開荒,在此基礎上建設青蘿衛,難度比起開荒還是要簡單不少,但安郡王的西北衛,卻幾乎完全是荒蕪之地,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從頭開始。
“明遠殿下,以您目前之規劃,至多不過百年,便能將安北衛經營的不錯。”王守哲給吳明遠斟了一杯茶,又仿若漫不經心地問道,“然而,此地經營再好,也不過是區區一個隴左郡南六衛的體量,于整個大乾國之總體國力增強,不過是擔水入池,不值一提。”
“安北衛那些許地下水,根本不足以支撐您開荒達拉大荒漠的宏偉計劃,不知殿下有何想法?”
一旁的吳殿山忍不住心中暗自欽佩,這王守哲絕對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為神奇的主。
旁人面對一個準帝子,都是要想方設法抱大腿的。而準帝子若要收追隨者和臣子,也會仔細觀察調查一番,然后會個面考個核什么的。
結果在王守哲這里倒好,兩人的位置直接倒了過來,變成了王守哲對準帝子考來考去,這究竟是誰收誰啊?
不過,吳明遠倒是不怎么在意這個。
他難得碰上一個愿意聽他說這些,還能聽明白,甚至于一針見血提出問題的人,這會兒談興正濃,哪里停得下來?
他牛飲般地將仙茶一口飲盡,繼續道:“守哲的問題,當真直指命門。關于此點,我已有了全盤計劃。我們安北衛毗鄰西海郡,從安北衛往西,距離我們最近的西海岸,直線距離僅有兩千里。”
“西海”并不是真正的海,而是西海郡內的一個淡水湖泊,因為面積巨大,堪比海洋而得名。
“我計劃,以西海為起點開辟出一條人工大運河,先是貫通東西,連通西海郡和西北衛,而后再以西北衛為起點,貫通南北,直通國都歸龍城。如此一來,既可以解決達拉大荒漠缺水問題,又能打通河道,解決運輸困難的問題。”
說起此事來,吳明遠的眼睛都是放光的,可見他是極為認真地在規劃此事。
只是不遠處,正豎起耳朵聽的安郡王妃卻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們家殿下,又開始推銷他的宏偉計劃了。希望守哲家主聽了之后,能夠承受得住,莫要罵作荒唐而拂袖離去才好。”
“清蕊姐姐放心,我家夫君承受能力還是比較強的。”柳若藍掩嘴輕笑道,“而且他自己也挺喜歡規劃大局,倒是和郡王殿下投緣呢。不過,殿下那計劃聽起來很不錯啊,為何會被罵荒唐?”
“唉若藍妹妹有所不知,我們王府的家底,幾乎都已經投在了安北衛的開拓之中,且回本之日遙遙無期。而殿下那計劃看著雖然不錯,但其過程中需要消耗人力,物力,以及財力,絕非我們自己所能承擔的。”
“之前,他還曾將此計劃上表朝廷,想要說動皇帝陛下,由朝廷撥款來完成,卻被群臣罵作‘妄想天開’。其實,便是連我們公冶氏內部,也是不太認同殿下計劃的,實在是難度太大……”
公冶清蕊有些無奈地說道。
雖然她想要輔助夫君完成心愿,卻也不能去強求娘家協助。更何況,以夫君那一系列的規劃實在太過宏大,不僅工程量大,時間跨度長,且回本更是遙遙無期。便是連三品世家公冶氏,也未必能承擔得起。
而數十年來,巨大的基礎投入,早已經掏空了安郡王府的家底。公冶清蕊還指著安北衛扭虧為盈呢,因此對那大規劃也是不看好。
豈料。
王守哲聽完之后,卻是頻頻點頭:“不錯,這個規劃很有遠見。這條巨型大運河一旦建造成功,便能將西海郡沿線,以及安北衛都盤活。投入雖然無比巨大,工程周期也很漫長,卻能帶來源源不斷的長久利益。”
安郡王也被嚇了一跳,不過旋即卻激動了起來,一把抓住王守哲道:“守哲家主,你也認同的規劃?好好好,我還以為只有昊皇兄認同呢。”
這數十年來,他也曾嘗試過到處去推銷這個規劃,卻只是收獲了嘲諷無數。有好心者勸他,此時此刻,應當將注意力放在帝子之爭上,而不是去弄一個數百年上千年的大規劃。
即便等你真弄成了,帝子之爭也早已經結束,你安郡王不過是為新大帝做了嫁衣裳。
“為何不認同呢?”王守哲點頭贊嘆不已,“此宏偉規劃一旦完成,至多千年時間,便能將達拉大荒漠逐漸蠶食,為大乾增添兩郡至三郡之力,極大程度增強大乾國力。”
“非但如此,有那兩三郡的巨型糧倉支持下,足以額外多養活當今一倍之人口。”安郡王激動地說道,“屆時,我大乾國力愈發昌盛,那與我大乾作對了數千年的蠻荒西晉,豈能抵擋我大乾的玄甲軍?”
“安郡王之志向,讓守哲佩服。”
王守哲也忍不住感慨。
他一直以為,安郡王就是努力開發安北衛而已,卻不曾想,他心中竟有如此宏偉抱負。
其眼光,格局,胸襟,便是連王守哲都有些自愧不如。
不過,兩人所處的位置不同,所守護的東西不同,格局自然也會不同。
對王守哲來說,長寧王氏就是他的根本。他所有的努力和規劃,都只是為了長寧王氏能夠更好的發展,家族能夠更加穩固,小輩們能有足夠的修煉資源,而家族的長輩們,也有機會去沖擊更高的層次。
但安郡王卻不同。
他身為皇室血脈,理應站在大乾國的高度去謀劃未來。
豈料。
安郡王聽到王守哲的話,卻是微微有些尷尬:“守哲家主謬贊了。其實這些規劃并非完全由我提出。”
頓了一下,他的神色仿佛有些黯淡道:“百多年前,我與昊皇兄時常坐而論道,討論大乾的未來和規劃。安北衛和達拉大沙漠的糧倉規劃,不過是其中之一。昊皇兄對于東海,北海,西海,還有大荒澤,乃至于南荒域外,都曾有過詳盡的規劃。”
不過話雖是如此說,但其實那些規劃之中,安郡王也是出謀劃策極多。當年的他們,甚至經常會為了一些意見不同而爭吵。
“昊皇兄?昊郡王?”
王守哲微微皺眉,這個名字他竟是沒有聽說過。
大乾國雖說有不少郡王,甚至還有好些隱世不出的郡王,但他此前了解過皇室的情況,雖然沒有太深入,但現有的郡王及其基本信息都是知道的。但是昊郡王此人,他卻是第一次聽說。
“明遠慎言。”一旁的吳殿山皺眉說道,“陛下早已經下令,不準再提起昊殿下。”
“是,叔爺爺,明遠孟浪了。”安郡王也意識到自己失言,忙不迭行禮致歉。
王守哲見狀心中狐疑。
不過,見吳殿山和安郡王如此反應,他還是按捺住了追問的心思。
以他如今的情報網,想要弄清楚昊郡王此人,理應不難,倒也不必非得在此時刨根問底。
時至此時。
王守哲對安郡王的表現,總體還是比較滿意的。
事實上,早在王守哲感受到了帝子之爭的威脅時,便已經開始在暗中搜集一切跟準帝子有關的情報了。
無論是康郡王還是安郡王,關于他們的情報,在王守哲那邊都已經堆了有半屋子了。
可以說,王守哲耗費了數十年時間,去研究這兩位準帝子,自然是對他們的過往,性格,以及一些私生活都有詳細的了解。
沒辦法。
帝子之爭茲事體大,容不得王守哲和整個王氏不慎重。
一旦王氏被卷進帝子之爭中,必定是需要進行站位的。而一旦站位失敗,不敢說王氏一定會滅亡,卻必然會受到長期的打壓。
一位大帝在位三千多年,王氏搞不好就要被打壓三千多年,再大的家族也扛不住啊
而王守哲對這兩位準帝子的看法,也與常人不太一樣。
康郡王。
表面上看起來,康郡王是一個完美的準帝子,勤政愛民、戰功累累、聲名顯赫,甚至于他對自己的小家庭也頗為重視,教育出來的孩子們都各有各的風采,好些個孩子都已經成為了棟梁之才。
此外,圣地大天驕公羊策不遺余力的支持,也是康郡王的巨大加分項。
廟堂和皇室,以及地方各郡,多數都看好康郡王擔任帝子,也給予了他種種支持。
蛟龍幫的龍無忌,便是康郡王的強力支持者之一。
而安郡王卻是截然相反,他低調內斂,很少會出去社交,只是一門心思的在安北衛搞防護林,做基礎建設。
若非他頭上還頂著一個準帝子的頭銜,怕是很多人都會忘記還有安郡王這么個郡王在……
可想而知,安郡王的支持者寥寥無幾,其聲勢連康郡王的三成都不到。
若是換了其他世家家主,恐怕多半會選擇加入康郡王那一邊,因為那樣看起來贏面更大。
然而,與那邊的人幾次接觸下來,王守哲便清晰地感覺到,選擇康郡王未必是一個好主意。
無論是一開始的錢氏嫡脈之爭,還是龍無忌的大軍壓境,還有后來的商業傾軋,無一不顯示著康郡王那邊的決策者過于急功近利,或是說,辦事有些不擇手段。
也許,康郡王可以將責任推到曹幼卿身上,公羊策身上。
但,正所謂“上行下效”。
若非康郡王本身并不阻止,乃至于放任,或者干脆他自己便是如此行事風格,他的屬下們又豈會如此?
在王守哲看來,康郡王此人的行事風格,行為邏輯都十分清晰,那便是一切都向帝子之位看齊,為此,可以不擇手段。
他積累戰功,是為了帝子之位,做出政績,是為了帝子之位,玩弄權術,也是為了帝子之位。
而這其中,有好多政績,都不過是表面功夫,看著好看,聽著好聽,但于整個大乾國百姓而言其實并無多少實際意義。
用王守哲上輩子的一句話來概括,就是“吃相難看”。
此外,還有一點也非常重要。
當前形勢下,康郡王麾下已經人才濟濟,擁躉眾多,即便王氏愿意加入康郡王陣營,也很難說會受到多少重視。
若僅僅如此倒也罷了,畢竟王守哲追求的,不過是平平安安度過時代變遷而已,重不重視也無所謂。
最怕的,便是以此人心性,有可能為了更大的利益將手中棋子拋棄掉。說不定哪一天,王氏就有可能成為犧牲品。
這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因此,王守哲一直在謀劃和算計,在兩個郡王之間,來回衡量與比較。
事實上,直至現在,王守哲依舊還在觀望。不過,他的內心已經隱隱傾向于……安郡王。
與此有關的各種規劃和計劃,也都在暗暗醞釀著。
直至發生了這一次,王安業與吳憶蘿的意外。
隨后,王守哲又開始和安郡王閑聊,而柳若藍也是陪著公冶清蕊扯東扯西,從美容美發談到了教育孩子,再談到修煉技巧等等。
王守哲不得不承認,他與安郡王相聊甚歡,彼此頗為投緣,在很多理念上也算得上是志同道合。
夜,漸漸有些黑了。
昏昏欲睡的吳殿山終于忍不住了,咳嗽著提醒說:“明遠,守哲。你們要閑聊,可以回頭慢慢再聊。今日咱們在此會面,可是為了商議兩個小輩之事。”
角落里。
王安業和吳憶蘿早已經蹲不住了,改成了趴在地上玩螞蟻。每一息時間,對他們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哎大人們太磨嘰了,他們走又不敢走,說話又不敢說,難受。
聽到吳殿山的話,兩小只也沒細思,倆小腦袋就紛紛點了起來。管他什么事兒呢,今天先過了再說!
王守哲看了看柳若藍,而柳若藍也是緩緩點頭。
而后,王守哲再瞅了瞅滿眼希冀的兩小只,終于轉身對安郡王道:“明遠殿下,我看安業和憶蘿的確是一對玉女金童,才貌般配,情投意合。未來成親后,也必會相親相愛,互相扶持著走下去。咱們便來聊一聊他們的婚事吧。”
安郡王內心一喜,不過,表面上卻是正色點了點頭,允諾道:“我看他們也是彼此喜歡的很,那咱們就好好聊一聊吧。”
“啥?彼此喜歡?”
兩小只四只眼睛倏地瞪圓,隨即互相對望了一眼,兩對無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腦門上全是問號。
相親相愛?互相扶持?兩家大人是怎么看出來這一點的?
如何談的婚事暫且不提。
婚事剛開始商議的時候,兩小只就已經被攆出去了,就連吳殿山也很快就離開了,具體的商議過程鮮少有人知道。
旁人只知道這一談,便是談了數日。
期間,郡王妃公冶清蕊數度掀桌子離開,又數度從房間里傳來了冰冷肅殺的氣息,安郡王夫婦連帶著王守哲都一身狼狽地逃了出來。
總之,就是各種驚心動魄。
直至數日后,婚事徹底談妥,安郡王夫婦方才帶著吳憶蘿,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青蘿衛。
青蘿衛。
城守府書房內。
安郡王夫婦走后,這間書房就被王守哲征用了。
熒石靈燈的光芒下,王守哲正面色嚴肅地書寫著一封信,而長子王宗安則是垂手侍立在一旁,目不斜視,紋絲不動。
良久之后,王守哲方才將信寫好,晾干,而后折疊好裝進了信封之中,鄭重其事地交給了王宗安。
他表情嚴肅地吩咐道:“宗安,你去一趟紫府學宮,親口將此事告訴璃瑤。告訴她……”
“時機已至,按計劃行事。”
“是,父親大人。”王宗安身軀不可遏制的微微一怔,又旋即恢復了平靜,恭敬地行了一禮,一點點退出了書房,這才轉身離開。
此時,外面的天色已然由明轉暗,一輪巨大的紅日懸掛在天邊,將天邊的云彩暈染得色彩斑斕。
遠處的海面上,懸掛著巨帆的船只在夕陽中穿梭往來,也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金紅的光芒。
海鷗的啼鳴伴著潮汐聲遠遠傳來,依稀而朦朧,就仿佛在另一個世界。
正好,一陣海風刮過,吹拂得王宗安衣襟飛揚,也仿佛撩起了他心頭的紛繁思緒。
他仰頭看了眼天邊,不僅微微瞇起眼睛呢喃了一句。
“起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