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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大格局王氏強盛的真正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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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侍奉的老姚見狀,暗中嘆了一口氣。

陛下的確已經數百年沒有管族內小輩的婚配了,但是最近帝子之爭風云驟起,漸漸有白熱化的趨勢。

這也代表著,新的時代即將開始,舊的時代即將落幕。

而陛下作為落幕的“舊時代”,心境復雜多變在所難免。

趙氏與德馨親王一脈這一次的深度聯姻,一旦成了,將在極大程度上鞏固雙方的盟約,為帝子之爭的最終勝出,締造出極大的優勢。

這一招在戰略上沒有問題,但是在戰術上卻顯得有些急躁。既忽略了陛下當前愈發敏感的心態,也忽略了對雪凝小郡主寄予厚望的陳氏的反應。

若是他們愿意按捺一陣,找一個更好的機會和契機來做這個事情,未必不能成,但像現在這么莽撞地硬來,卻顯然是走了一步臭棋。

在陛下看來,這代表著趙氏已經迫不及待要投靠“新主子”了。而德馨親王一脈,也迫不及待地要將陛下倚重的趙氏,徹底拉到懷里。

如此做派,豈能讓陛下心中舒坦?

“這不是挺好的事情么?”隆昌大帝的臉色卻是很快就恢復了過來,仿若無事般地喝著靈茶,笑瞇瞇地說,“景龍,你莫不是反應過度了?康郡王文韜武略,謀劃深遠,正是未來大帝最有力的競爭者。你們陳氏不是一直都想晉升二品么?攀上這條船,未來的發展豈非一帆風順?”

“陛下。”陳景龍臉色一變,急忙說道,“我們陳氏蒙受陛下提攜照拂,這些年來才能發展得順順利利,心中對陛下的感恩之情,無以言表。若是陛下指婚雪凝,讓她下嫁給趙元青,我們陳氏自當心悅誠服,百般擁護。但是趙氏和德馨親王……”

話說一半,陳景龍的意思表達很清楚了。

只有陛下,才能讓他們無條件臣服,其他人不配!

隆昌大帝的臉色,愈發和藹了幾分:“景龍啊,莫急莫急,先坐下來吃點烤肉。來人,上烤肉。”

陳景龍聽到這話,一時間腦子有點懵,不由暗自嘀咕。

陛下啊,我這都火燒屁股了,您竟然還讓我吃烤肉?您要是真心心疼雪凝,就趕緊下一道旨意,讓德馨親王收回那荒唐的念頭啊

不過,雖然心里這么想,但陳景龍也不敢再隨意說別的了。

這些年大帝愈發喜怒無常,常常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也不敢亂猜,也不敢亂開口,只能硬著頭皮聽從吩咐,坐了下來。

宦官們將烤好的嫩牛肉切好,撒上了一層薄薄的調味料,噴香四溢。

陳景龍心中有事,其實一點胃口也沒有,但大帝讓吃,他就算再不明所以,也起碼得做做樣子,便準備伸手去拿烤肉。

然而,他的手才剛剛伸出來,卻突然發現幾個大盤子的烤肉已經沒了……

五只圓鼓溜丟的小狼崽子,外加一條龍,以及一個看起來年紀小小,卻很能吃的小姑娘,各自叼著烤肉嗷嗚嗷嗚地吃著,眨眼間就已經吃完,還舔了舔嘴巴意猶未盡。

然后,各自眼巴巴地等著下一爐烤肉上桌。

“大叔,我跟你講啊。和小狼崽一起吃東西,不快點就沒得吃。”王瓔璇吃得稍慢,手里還剩下幾斤,戀戀不舍地遞給陳景龍道,“喏,我這還剩了幾口,先給你解解饞吧。”

陳景龍嘴角一抽,搖頭道:“不必了,我還不餓,小妹妹你自己吃吧。”

“好吧,那我就不客氣了。”王瓔璇三兩口,就把幾斤烤肉吃完,舔著嘴唇對吳雪凝說,“傲嬌小郡主,那個叫什么趙元青長得好看嗎?”

一段時間下來,彼此不打不相識,兩人倒是混熟了,就是兩人都是心高氣傲之輩,還都是受不得委屈的性子,說著說著就容易懟起來。

“小時候見過幾次,覺得趙元青長得還行。”吳雪凝托著下巴,偷偷瞟了一眼王安業后說,“但現在,我覺得他有些太油膩了,眼神也有些陰鷙,不夠陽光。”

“你要不喜歡的話,就不嫁唄。”王瓔璇無所謂地說道。

“那哪行啊,我們家老祖宗都同意了……我拗不過他的。”吳雪凝也是頗為無奈。

她這一脈中,很多大事都是德馨老祖說了算。哪怕她很受寵,但是一想到德馨親王的強勢,她就心里直打鼓。

然后,吳雪凝也是眼巴巴地瞅著隆昌大帝,仿佛在乞求他來拿主意。相較于德馨老祖,還是老祖爺爺好說話多了。

豈料,隆昌大帝無視了她的眼神,轉而和懸浮在一旁的姬無塵聊起了天:“姬前輩,您上次講,將陣法與劍意融入繪畫之中的技巧,能再與我細說么?難怪我觀前輩之作,即有瀟灑恣意的氣度在內,又有磅礴的殺伐之氣。”

“陛下。”姬無塵哪怕是一縷殘魂狀態,也是秉承對大帝的敬意和禮儀,拱手道,“大道相通,無論是繪畫、陣法、劍法,修煉到最后都是一通百通。只是陛下乃是堂堂大帝,瑣事繁雜,對雜項技藝便也只能淺嘗輒止罷了。”

“有理有理,只可惜……”隆昌大帝與姬無塵歡快地聊著天。

吳雪凝的小嘴都嘟了起來,轉而向王安業瞪眼說:“安業,陛下現在最寵你了,你也不幫忙說兩句好話?虧得我這段時間對你悉心招待。”

王安業一臉茫然。

此等大事,也是我王安業能插手的?難不成,我王安業說一句你不要嫁給趙元青,你就能不嫁了么?

一旁的陳景龍,更是急得眉頭直跳,此事若是陛下不肯插手的話,恐怕再難有轉圜余地。

他四下看了一眼,忽的向老姚拱手道:“姚公公,請到一旁小敘。景龍想問問雪凝這幾日在皇宮調皮搗蛋沒有?”

“陳大人,請。”老姚會意。

“請”

兩人到了望仙閣一旁,陳景龍這才不動聲色地用玄氣將兩人隔絕起來。

他苦著臉低聲道:“姚公公啊,您可是看著景龍長大的,也挺喜愛雪凝。此事是景龍孟浪了,還請公公幫忙在陛下面前說些好話。此恩此德,我陳氏定當銘記在心。”

“你這小子,平日里也是個聰明人,還執掌著不小的權勢。”老姚笑著說,“怎么連陛下的心思都猜不出來呢?”

陳景龍精神一振,喜道:“姚公公的意思是說,陛下也不主張雪凝嫁給……可是陛下為何不下令?對對對,是景龍糊涂了,如今正是帝子之爭逐漸白熱化之際,無論是康郡王還是安郡王,說穿了都是陛下的血脈后裔。現在局勢尚不明朗,若是陛下直接下詔,阻止雪凝嫁給趙元青,必將引起各方猜忌。”

“如此說來,關鍵點還在雪凝自己身上。反正她年紀還小,只要她肯大鬧一番,堅持不愿嫁給趙元青,弄得人盡皆知后,再向陛下哭訴。人人都知陛下素來疼愛雪凝,此時再插手維護便順理成章,只是疼愛尊重孩子的決定,與帝子之爭無關。”

陳景龍也是個厲害角色,被姚公公略一點撥,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之處。

“孺子可教。”姚公公贊賞道,“以后陳氏在你手中,未必沒有更進一步的希望。”

“姚公公謬贊。”

陳景龍剛待謙遜兩句時,驀地,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當即身軀一震,眼神驀地變得凝重起來:“陛下不愿見到雪凝嫁給趙元青,恐怕不單單是疼愛雪凝的緣故吧?莫非……”

“景龍,慎言。”

姚公公聽到這話卻是眼神一肅,立刻打斷了他的話,同時,一股凌厲而陰冷的氣息瞬間籠罩住了陳景龍:“陛下之心思,可揣摩,卻不得擅斷。尤其是關乎到大局之事,切記莫要主觀臆斷。你可知道,那都是陛下的孩子。”

陳景龍一凜,當即收起心中雜念,后背冷汗淋漓,拱手行禮:“景龍拜謝公公提點。”

隨后,陳景龍又回了燒烤區。此時的他心定了不少,準備陪著孩子們與陛下一起吃吃燒烤聊聊天。

結果……他的燒烤直接吃了個寂寞。

結束之后,他借口雪凝小郡主的母親陳氏似乎身體不太好,申請雪凝一起回陳氏照看母親。隆昌大帝對此自然放行,還囑托老姚從御藥房拿了些補氣益血的丹藥,讓陳景龍帶回去。

隨后數日。

上京城有一樁事兒鬧得沸沸揚揚,大名鼎鼎的上京城“第二青年高手”吳雪凝,在上京第一網紅地白云樓約戰趙元青,在趙元青為了表現風度而有意相讓的情況下,吳雪凝戰而勝之。

不等趙元青反應過來,吳雪凝便當著無數觀眾的面兒,直接表態不喜歡趙元青,她還年輕,還要去凌云圣地求學,不愿意嫁給趙元青。

此事一出。

上京城自然沸騰了起來,消息漫天亂飛。在陳氏暗中操控謠言下,上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了,趙氏向榮郡王府求親,事兒還沒個結果呢,心高氣傲的雪凝小郡主就不干了。

如此,德馨親王大怒,準備將雪凝囚禁起來。結果她哭哭啼啼地跑到了皇宮門外,求見老祖爺爺要討個公道。

見她哭得實在傷心,隆昌大帝心疼不已,便將她留在了皇宮里,并發話說雪凝現在還小,一時受不了也正常,她的親事暫且擱置,等雪凝到圣地求學而歸后再商議不遲。

反正到了天驕,大天驕這個血脈級別,一兩百歲才成婚者實屬正常。

如此做,壞處便是因為血脈過于強大,誕生子嗣的概率會大大縮小。好處便是,生出血脈優秀孩子的幾率會更高一些,當然,僅僅是幾率“更高一些”,而非絕對。

這一場“鬧劇”,讓上京城權貴和民眾們著實吃了一波瓜。

求親不成反被踹的趙元青,以及安國公府都成為了茶余飯后的談資,二品世家的威望也一下子跌了一大截。

雪凝小郡主可是大天驕,哪怕嫁到超品世家去也正常。趙氏想要高攀原本沒問題,可連人家小姑娘都沒搞定,就直接求親做什么?

結果自然是丟人至極。

拙政閣內。

老姚在一旁說著街頭巷尾的八卦,繪聲繪色地表演著。

而隆昌大帝則是半躺在太師椅中,聽得是心情舒暢不已,紅光滿面,就連臉上的褶子都少了許多。

“呵呵雪凝這一波臉打得好,打得妙。”四下無人,僅有五只小狼崽子環繞身側的隆昌大帝,嘿嘿冷笑道,“趙氏,這些年真的是越來越貪得無厭了。如今,強二品世家,怕是已經滿足不了他們的胃口了。”

老姚頓即閉嘴,這話茬他可不敢接。

隆昌大帝倒是自顧自地說道:“老姚啊,不是朕沒有容人之量。如今域外戰場局勢越來越吃緊,朕也巴不得多出一些厲害的家族一起分憂。”

“只是趙氏在這數千年里發展太順了,他們所有的發展強大,都是建立在擠壓其他家族生存空間上的,并且已經習慣了這個模式。”

“朕記得,老姚你那個密探,叫什么來著?”

“蔣玉松。”老姚低聲說。

“對對,就是蔣玉松,他之前傳回過王守哲背后妄議朕的一段話。叫什么世家的強大,不應建立在擠壓其他世家生存空間上,說朕放任世家間互相傾軋乃是錯誤決策。”

“真正的皇室,應該帶領和引導上品世家一起發展壯大。而真正的上品世家,也應該帶領中品世家共同強盛,真正的中品世家也應該造福一方。這些話,老姚你還記得吧?”

“老奴記得。”老姚低聲笑了起來,“記得陛下當時氣得摔杯子,說是要御駕親征去平安鎮,狠揍那叛賊王守哲一頓。”

“對對對,那廝著實可惡的很,背地里不知說朕多少壞話。”隆昌大帝迄今想起那一樁樁可惡的“妄議”,都還是被氣得牙直癢癢。

若非他心志堅定,保不齊被王守哲噴得都要懷疑自己是個昏君了。

“終究還是有些好話的……”老姚頗為無奈地勸慰。

“哼,若非是看他還有幾句‘中肯’的話,朕早就砍了他。”隆昌大帝忿忿不平地嘀咕了幾句后,臉色卻漸漸沉靜,“不過,那廝有些話是妄議。但是有些話,細細想來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趙氏若真有本事,完全可以效仿先祖去開疆辟土自成一國,朕也只會覺得佩服,不僅不會阻攔,說不定還會資助一番。只是,他們終究是太過沉迷于鉆營權勢,整日里想著的都是如何鉆國家的空子,汲取更多的利益,倒底是落了下乘。”

“若非朕有意打壓王氏,提攜趙氏,他們能有今日?”

“如今他們壯大了,除了咱們皇室之外,唯一一個二品,無人能對其掣肘,當真是好大的威風。朕現在還活著,他們就開始小動作不斷了,若是朕……呵呵,德馨已經老了,永安又是個沒主意的窩囊廢,憑康郡王那愣頭青,能壓得住趙氏么?”

“陛下!”老姚也是微微有些焦急,“那該如何是好?”

“老姚,莫急。朕也就是這么隨口一說,四下無人與你吐吐槽而已。”隆昌大帝轉而輕松地笑著說,“總之,朕暫且不管是誰繼承帝位。我大乾江山,總得要穩固吧。帝皇心術,呵呵”

上京城內風云變幻,暗流涌動,差不多同一時間段,遠離上京城的偏僻角落——平安鎮,同樣也有暗流在悄悄涌起。

一個干凈整潔,面積卻只有四五十平的客棧標間里,一老一少兩位暗訪的稅務官正攤在各自的床上,宛如兩條暴曬過度,即將失去生機的咸魚。

他們身旁的茶幾上,床上,正堆著為數不少的賬簿,走訪記錄的本子,醒神丹的空藥瓶,核對數據用的算籌,以及各種各樣雞零狗碎的小玩意等等。

很顯然,兩人剛剛經歷過一番“鏖戰”,精力和體力都達到了一個臨界值,正處于萎靡不振的狀態。

不算路上的時間,距離兩人抵達平安鎮,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個月的樣子。為了盡快抓到王氏偷稅漏稅的證據,完成任務,兩人在這半個月里幾乎沒怎么休息過,一直是靠醒神丹強提著精神在干活。

到了現在,連醒神丹都已經幾乎不管用了。

要知道,像他們這樣做暗訪的,除了動作要隱蔽外,最重要的就是兵貴神速,不能給對手反應的時間。否則,像王氏這樣的地頭蛇,一旦反應過來開始掩蓋證據,即便是三司聯動,想要查出點什么東西來也會變得很困難。

所以,他們這樣的暗訪,雖然只是打個前哨,但同樣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環,會直接影響到后續的三司聯動能否順利展開,能否獲得令人滿意的戰果。

兩人自然不敢怠慢,連睡覺的時間都擠出來干活了。

至于結果嘛……

“老師,咱們還要繼續查下去嗎?”

年輕的稅務官仰頭望著潔白的天花板,兩眼無神,眼睛下面掛著兩個烏漆嘛黑的眼袋,看上去仿佛被生活蹂躪過了無數遍,就連聲音都有氣無力的:“咱們田畝也量了,實際開荒時間和耕種年限也私下走訪調查過了,就連各地靈田,能探查的都探查了,都沒發現問題啊……”

“沒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從賬面上看,這長寧王氏居然真的每年都足額繳納稅款,開荒地的免稅期更是少有達到五十年的,動輒就提前幾年,甚至十幾年交稅。這正常嗎?這不正常!”老稅務官的聲音也有氣無力的,語氣卻是憤懣不已,罵罵咧咧道,“這長寧王氏背后八成有一個厲害的賬房,能把稅目做得完美無缺,讓人根本查不出問題來,他這是早就防著咱們呢!”

“就不能是那長寧王氏腦子有問題,真的沒有偷稅漏稅嗎?”年輕的稅務官是真的不想再查下去了,也查不動了。

他就是個靈臺境修士而已,精力、體力雖然比煉氣境的修士要強很多,但也架不住像這樣沒日沒夜、無休無止的高強度調查。

再這么查下去,別長寧王氏偷稅漏稅的證據沒查到,他自己先累出毛病來了。

堂堂靈臺境修士,因為太過疲勞而累出病來,說出去不得被人笑話死。

“屁話!有一堆靈石就在你面前,你一伸手就能拿到,而且其他人都拿了也沒出什么問題,你能忍得住不伸手?就算一時半會的你能忍住,一年,兩年,幾十年,一百年呢?”老稅務官卻是壓根不相信長寧王氏的清白。

他當了這么多年的稅務官,暗訪的事情也早干了不知道多少次,查過的世家沒有一萬也有八千,能不知道這幫世家是什么尿性嗎?

表面上再怎么家風良好,作風嚴謹的世家,暗地里也少不了有些藏污納垢的地方,只是相對少一點,情節不算嚴重而已。

像這種世家,查起來完全就是費力不討好,查半天最后揪出來的也就是些小問題,扳不倒對方不說,反而憑白得罪人,上面自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也有一些世家,骨子里其實早就已經爛透了,做的事情早就夠抄家好幾回了,上面對他們做的事情其實也是門清,手里甚至早就掌握了證據,只是人家上面有人保,暫時動不得,便只能偃旗息鼓。但倘若有一天,上面的保護傘出問題了,自然也便到了動他們的時候。

像這樣的情況,他也遇到過好幾次了,費盡心思查出來的證據,最后都只能塵封在機密檔案里。

當然,他并不氣餒,因為他知道,那些東西只是暫時塵封而已,實際上總有一天會用上的。像那種已經爛到了骨子里的世家,總有一天會把自己玩死,只是早晚而已。

至于長寧王氏這種情況,雖然他是第一次見,而且看起來真的干凈得讓人懷疑人生,但他相信,這背后一定有一個合理的原因。

不管長寧王氏是真的每年都矜矜業業繳納了足額的稅收,還是真的費了功夫提前做好了賬,防著有人查賬,都必然有問題。

他就不信,這世上真的會有干干凈凈的世家!

年輕的稅務官聽老稅務官這么一問,頓時啞口無言。這個……老實講,他還真的不能保證自己能忍住不伸手。

糾結了好半晌,他才訥訥道:“那現在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老稅務官望著天花板,語氣無奈,“當然是如實稟報,該怎么說就怎么說。順便,整理好我們這段時間的調查記錄和走訪記錄,一旦上面問起來,也好有個交代。”

至于剩下的,已經不是他們能管得了的了。

同一時間。

定浦渡口,一間臨江茶樓的包廂里,有兩人正在對坐飲茶。

這倆人一個身穿文士長袍,長得斯文俊秀,氣質也是十分儒雅出眾,另一個一身玄青色的玄武勁裝,長得相貌堂堂,一身的氣質也是器宇軒昂,十分出眾。

這兩人,赫然是蛟龍幫的二當家蔣玉松,以及長寧王氏的直脈長老之一——王守勇。

去年的遺跡之行,王守勇雖然因為自身實力原因,并沒能打到最后一關,卻也在第七關的時候成功刷新了一次記錄,成功完成了王守哲所制定的“擼羊毛”計劃的其中一環。

他本人,也因此獲得了巨大的好處,不僅擁有了一件極品法寶作為傍身之物,血脈資質也是在高改和高改精華液的作用下,直接提升到了大天驕丙等中段的樣子,成為了長寧王氏隱藏大天驕中的一員。

當然,未免大天驕太多招來顧忌,他成為大天驕的事情并不能對外公開,但王守勇卻也因此而有了充分的底氣。

畢竟,這可是大天驕,未來的神通種子,在整個大乾的人數都是數得著的。

這半年來,他本人也深刻地體會到了成為大天驕的好處,不僅修煉速度蹭蹭蹭的暴漲,對靈氣的親和,以及對法則的領悟,都像是邁入了一個新的境界一樣,讓他的實力在極短時間內有了一個巨大的增幅。

現如今,他的等階雖然仍舊是天人境一層,但實際戰斗力跟當初卻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另外,四哥也說了,除了血脈資質的事情絕對不能對外透露,極品法寶什么的在關鍵時刻暴露了也就暴露了,問題不大。

如此這般,諸多加成之下,如今的王守勇,即便面對著等階比他高了好幾層的蔣玉松,也是半點不怵,顯得底氣十足。

這倒是讓蔣玉松高看了他幾分。

“守勇兄弟,這次下來暗訪的那幾撥人倒是都挺謹慎,這段時間以來的動作也很小心,行動痕跡也掩蓋得很好,看來都是老手。”蔣玉松喝著茶,臉上眉眼舒展,卻是絲毫沒有擔心之色,“可惜,他們卻不知道,他們的所有行動都在王氏的監控之中,還真自以為很隱蔽呢”

這一次來人,自然不可能只有一波,光是分批進入平安鎮的,就有好幾撥人馬。

“這次來的稅務官,恐怕都是三才司底下的干將,手段老練,不可小覷。要是換了其他世家,他們這么查,必然是能查出問題來的。”王守勇淡定地抿了口茶,卻是半點都沒有小看那些稅務官的意思,“只是,我們王氏從來都是老老實實納稅,從未偷過稅,也未曾漏過稅,自然不怕他們細查。”

說起這事,蔣玉松也是有些服氣的。

雖然他對王守哲很有信心,覺得他應該能解決這次的麻煩,但他也是真的沒有想到,長寧王氏居然真的沒有偷過稅漏過稅。

第一次聽說這件事的時候,連他都有些不信,只是見王守哲信里說得信誓旦旦,才姑且相信一回。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有些不放心,所以除了王氏的人以外,他自己也一直暗中派人死死盯著那幫稅務官的調查進展。

也是因此,他才終于確信,這件聽起來就很離譜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每每想起此事,他都忍不住感慨萬分:“守哲家主不愧是守哲家主,居然早就留了一手。任是三司那些人想象力再豐富,怕是都想不到,守哲家主居然從幾十年前開始就在防著他們,早就做好了被查稅的準備。”

“那是自然。以四哥一貫的謹慎,又豈會在稅收上給人留下把柄?若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王氏豈敢一腳踏入帝子之爭的旋渦之中?”王守勇笑了笑,顯然是對王守哲信心十足,“何況,四哥說過,稅收乃是國本,沒有足夠的稅收收入,國家如何能夠強盛?而且,世家本就有守土安邦之責,在交稅這一點上,自然也該帶好頭,否則如何能夠服眾?”

事實上,王守哲在稅收這一塊上一直管得很嚴。

由于如今的大乾國世家偷稅漏稅成風,大環境如此,之前也不是沒有王氏的人想過暗中漏掉點稅,只是都被王守哲立刻發現并阻止了,并且在家族會議之中一再強調此事,并頒布了一系列的嚴懲手段,這才遏制住了這股歪風邪氣。

而這,也是王守哲敢放話說讓那幫稅務官隨便查的底氣所在。

王守哲這么做,不僅僅是為了王氏的發展著想,避免被人抓住把柄,同時,也是在給王氏的小輩們立榜樣。

畢竟,如果長輩們自己先帶了個不好的頭,隨意踐踏國家法度,踐踏規則,那他們又有什么底氣去讓小輩們遵守規則?

王守哲一直以來下大力氣整頓族學,希望培養出的是一群敢于為了心中理想而努力上進,奮力拼搏的社會精英,可不是一群藐視法律,藐視規則的社會蛀蟲。

這些細節,王守勇也是清楚的,并且也非常認同,此刻侃侃而談,自然也是底氣十足。

“守哲家主到底是守哲家主,這份眼光格局,確非常人能及。”蔣玉松感慨地笑了笑,“難怪王氏的孩子們一個個都表現得如此出眾,精氣神看起來都不一樣。”

原本王守哲不在,他心里多多少少還有點不踏實,如今見王守勇做起事情來也是沉穩有度,游刃有余,心里倒是踏實了不少。

果然,王守哲身邊的這些兄弟也不簡單,個個都不能小覷。

“蔣大哥,如今魚兒已經入網,餌料也已經就位,接下來,就看您的了。”閑聊過幾句,王守勇的表情也鄭重了起來。

聞言,蔣玉松的表情也鄭重了起來,放下茶盞,認真道:“守勇兄弟放心,一切都在按計劃執行。這次,保管讓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

長寧渡口。

星夜降臨,渡口上依舊是一派忙忙碌碌。一盞盞熒石靈燈被懸掛在渡口山房,照得整個長寧渡口猶若白晝。

沒辦法,這渡口的吞吐量太大了,而新安鎮、平安鎮等地,對于資源的消耗也太大了。

老少稅務官這一次回來,也并非一無所獲,至少他們購買了足足一車王氏的土特產,一些中低檔的玻璃制品,普通的王氏紙張,甚至還有一些品級普通的糧種,以及價格較低,但是質量還不錯的各種農具。

這些運到那些錢氏觸及不到的“下沉市場”,能賺取的利潤可不低,除了需要辛苦奔波之外沒毛病。他們若是不帶走點貨物,才叫不打自招。

因為沒有哪個行腳商,會不喜歡王氏那些針對下沉市場的便宜貨品。

師徒兩個很順利地就通過關卡,進入了長寧衛范圍。長寧衛范圍雖然也有水泥路,但終究要比平安鎮差許多,有些坑坑洼洼處,修繕也不及時。

并且,路上的“路燈”也變得愈發稀少和昏暗起來。

“讓開讓開”

正當師徒倆架著馬車徐徐前進時,另一個方向,忽然有數輛由數匹北地挽馬拉著的馬車,從渡口不遠處的倉儲中運出,穿過三岔口,往長寧衛西面而去。

稅務官師徒兩個急忙拉停了馬車,險些在這三岔口與對方撞上。

等那些北地挽馬馬車走遠后,年輕稅務官才“呸”了一聲:“都是些什么人嘛,大半夜的跑那么快,撞到人怎么辦?”

“有些不對勁。”老稅務官皺著眉頭說。

“老師,哪有什么不對勁?”

“你可別忘記,你老師可號稱‘查稅神眼’。我在邊關干了數十年,任何馬車貨物若是有問題,一眼就能覺察出不對勁。”老稅務官說道,“那些馬車裝載的貨物量看似很少,可貨卻極重,車轅車架都是特殊加固過的。”

“那就是裝的鐵錠,銅錠或是其他金屬。”年輕稅務官說道,“老師,這是長寧衛,對金屬錠想來需求很大,大半夜拉貨不稀奇。還有,老師您的查稅神眼,折戟在平安鎮了。”

老稅務官白了拆他臺的徒弟一眼,卻還是敏銳地指出了問題的關鍵:“金屬錠的需求,多數都是集中在平安鎮,以及新開發的新安鎮等地。這些貨物不拉去平安鎮,卻從長寧倉儲往長寧西面拉,是個什么道理?”

“興許那邊新開個工坊,或是有了工程需要金屬……”年輕稅務官打著哈欠反駁說,“老師啊,我困了,咱早點去驛站休息吧。”

“你看這條洋灰路,已經多處破損,車轍碾的那些破損處都開裂崩碎了。”老稅務官跳下車,在路邊檢查著說,“根據泥土與洋灰碎片的混合的情況來判斷,這條路定然經常會破損,每次修好沒多久,又會破損。可見非但承載超載,還是長期超載。”

“老師,您想表達什么?”年輕稅務官雙眼打圈圈了。

“有問題,肯定有問題。”老稅務官老眼微瞇,敏銳地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王氏對金屬的需求之大非同尋常,堪稱海量。之前咱們暗中查過官府總賬,偏生在賬目上并無問題,每一筆金屬的用量都有明確去處。說是造在路里了,房子里了,各種關隘里了。總之,讓人挑不出毛病。”

“走,我們一起去看看,說不定這一次立下大功了。”老稅務官興奮地駕著馬車,一路晃晃悠悠地追查了過去。

兩人這一查,就查到了長寧西面,一處位于密林深處,極為偏僻的臨水莊園。

老稅務官憑著天人境的修為,帶著年輕稅務官一路潛入,終于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臨水莊園的后面,山體內部,居然有一座非常隱蔽的港口。

那些貨物都是通過這座隱蔽的港口被運送到了早就停在港口內的江船上,然后順著安江一路往西而去。

裝載的貨物也很平常,就是以鐵錠為主的金屬錠,精鹽,以及王氏的各種糧種。

糧種還好說,王氏畢竟對外販賣糧種賺錢,這是王氏的主業之一。

但是王氏不出產精鹽,更是對金屬錠有著狂熱的胃口,仿佛永不滿足一般。

可現在,卻運出長寧衛?

老稅務官心里那根敏感的弦頓時動了。

他有預感,這一次,他怕是真的逮到了一條大魚。

憑著還算不錯的身手以及多年的潛伏經驗,他偷偷在港口摸了個舌頭,對方也不是什么硬骨頭,被審訊了一番便老老實實招供了。

只是,他也不知道主家是誰,只知道這些船都是順著安江往西南而去,據說去的很遠。

往西南?很遠?

只是一瞬間,老稅務官的臉上露出了驚怒、狂喜、難以置信等等復雜交織的表情。

真是出大事了!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解釋了王氏那對鐵錠等金屬永無止境一般,不正常的需求量。

原來,都是用來走私,以獲取極高的利潤回報了!而且,這非但是走私,還是通敵叛國!

因為安江西南位置只有一個國家,那就是大乾的宿敵之一——南秦。

鹽、鐵、糧種,都是禁止向南秦輸出的違禁品。既是違禁品,自然是因為南秦那邊對此類物資需求量相當大。一旦打通商路,利潤何等之高?

難怪,王氏在短短時間內便發展得如此之快,且在資源需求上夸張的過份!

“呸!”年輕稅務官氣得直顫,“我還以為王氏是真正干凈呢,卻沒想到,竟然做出如此,如此……唉”

年輕稅務官的信仰,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一般,萎靡不振了起來。

“小子,你老師我早說過了,這世界上沒有不偷腥的貓。王氏,呵呵這一波,你們死定了。”

且不說長寧衛這邊的變故,另一邊,大乾皇宮之中,隆昌大帝也終于重新惦記起了王守哲。

“對了,王守哲那廝呢?”隆昌大帝吐槽完了,又是皺眉道,“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怎么還不來拜見朕?“

“就是每日里喝喝茶,與王宇昌、王宙輝等人一起切磋切磋。”老姚無奈道,“陛下,我感覺守哲不愛動啊,每到一個地方住下后就不挪窩了。要不,老奴替陛下去找他過來?”

隆昌大帝嘴角一抽:“不行,這種時候一定得沉住氣。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落了后手。對了,朕聽說,有人舉報長寧王氏偷稅漏稅?三才司他們已經聞風而動了?”

“是,陛下。據說是三司聯動,乃是內閣簽發的行動令,務必要做到不打草驚蛇,先行查證證據。”老姚皺眉說道,“陛下,哪個世家在稅收上都不可能做到毫無疏漏。此事,恐怕有人暗中針對王氏。”

“針對?這不是挺好么?”隆昌大帝笑了起來,“只要那王守哲落難了,朕再施以援手,他還不得對朕感恩戴德?從此以后,都心悅誠服的拜服在朕麾下?”

“呃……陛下,這不會是您讓人……”

“胡扯,朕是那種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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