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六,雪停,皇上來了未央宮,據他上次來正好一月。
我正在練字,這是清蘊置給我的課業,我寫得正認真,發覺有人擋了光,抬頭看才發現是他。
還以為自己眼花了,直到宮女們齊齊拜下去,我還是楞楞站在原地。“阿翎不認得朕了么”他走過來拉住我的手,手心傳來熟悉的溫度,我仰頭看他,還是一如既往笑著,那么溫柔,好像什么都沒發生。
我卻莫名有些害怕,縮了縮手,他是不是對每一個妃子都這樣好像帶著面具一般,讓我看不清楚。
他卻用另一只手摟住了我“阿翎,御花園的梅花開得很好,我們一起去看吧”
他看著我,眼神那樣真誠,好像看著他唯一的愛人。
梅花前幾天清蘊才陪我看過,他不知道,“好”我只是乖巧地點點頭回他。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帶我來到了第一次我駐足過的那棵梅樹下,伸手摘下一朵開得正燦爛的梅花,別進我的鬢發。
他對我笑著,將我被風吹起的頭發挽在耳后“我的阿翎最配正紅,人比梅花美多了”。
我將頭靠在他懷里,有些妥協般說“瑾哥哥,我好想你”,我是真的好想你,卻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想我。
“我也是”他說,我告訴自己不要信,可是好難,他一手摟著我,一手按在我腦后,將我抱在懷里,說“我也是”。
不是“朕”,而是“我”。
傍晚回到未央宮,小廚房特意做了古董羹,烘得整個房間都暖哄哄的。切好的一盤盤牛羊肉送上桌來,下面還鋪了一層碎冰,我看著那些紅色肉片胃里十分不舒服。
前幾日是沒胃口,今日卻是一陣陣地犯惡心,我別過頭去想要忍住,卻實在難受得緊,終于還是跑進了寢室趴在床頭,想吐卻吐不出。
彩屏彩珠急得團團轉,不知道我為什么嚴重了許多,皇上立即便召了太醫來,我坐在錦屏后,隔著紗簾,太醫為我診脈。
“到底是怎么了”我心里也打鼓,只見太醫突然跪了下去“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瑾哥哥就站在太醫身旁,聽見這消息明顯一怔,“什么”我和他同時問出口
“千真萬確,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我看見他手都是抖的,然后他猛的掀開簾子,走進來一把抱住我“阿翎,阿翎,你聽見了么?我們,我們有孩子了”
他的聲線因為太激動而微微顫抖,抱著我的手也特別緊,直箍得我發痛。
我下意識回抱住他,整個人卻都是懵的,有孩子了原來我最近吃不下睡不好,竟是因為這個緣故么我……也要做阿媽了
皇上重重賞了太醫,還賞了好些東西給我宮中,他抱著我坐下,眼睛里的欣喜多得要溢出來。
“阿翎,我們有孩子了,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給我生個公主吧,我喜歡公主,像你一樣,好不好”
他看著我,居然激動得忘了用“朕”,一直說“我”,就像我們只是尋常夫妻。
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瑾哥哥,你要做阿爸,我要做阿媽了”我用手摸著小腹看著他,“對!阿翎,我要做阿爸,你要做阿媽了!”他也伸手來覆住我的手。
可我突然覺得好害怕,我從小沒有阿媽,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做一個好阿媽。
要是我當不好一個阿媽該怎么辦我會不會也像我的阿媽那樣,那樣……我不敢想。
我的手越發冰涼了,而他的滾燙
“阿翎,你這樣可不行,要把身子調理好些,想要什么就告訴瑾哥哥,我都尋來給你”他看著我,那么真摯的眼神,完完全全的一個好丈夫模樣。
在我又怕又緊張的此刻,聽著他的話、看著他的神情、感受著他的體溫,我的心終是動容了“就再相信你一次罷,瑾哥哥,最后一次,你可不要再讓我傷心了”我在心底說。
第二日一早我有孕的消息就傳遍了皇宮。
瑾哥哥剛走清蘊就過來看我,她比我還歡喜,摸著我的小腹神情格外溫柔。
彩屏在一旁一條條告訴我懷孕了要注意些什么,彩珠拿了靠枕給我墊上。我細細的聽了彩屏說的,在心里默默記下
漸漸外面雪停了,所有該說的也都說完了,我便讓她們陪著我出去走一走
地上還鋪了點積雪,我走得仔細,遠遠瞧見一個海棠紅的身影并好幾位宮女向我們這個方向走來,是麗妃。
清蘊從彩珠手上接過我的手扶著,麗妃走近了,滿臉不情愿的向我行了一個禮,眼睛惡狠狠的剜了一眼我的肚子,我心里“咯噔”一聲。
清蘊不著痕跡往前走了走,稍擋住了我,向麗妃拜了“麗妃姐姐近來可好皇上是頂寵愛姐姐的,姐姐好事也快近了罷。
要能同皇后娘娘一起有了喜,不但是皇上,林將軍定也歡喜得緊”
人人皆知林將軍現在處境危險,麗妃承寵多日也未有懷孕消息,清蘊一番話戳了她兩個痛點,她頓時就黑了臉。
“不勞妹妹費心,妹妹進宮這么久也只見了皇上一面,還是多操心些自己吧!”,說完她徑自便走了,連下拜向我告辭也沒有。
“娘娘,您見麗妃娘娘剛剛的眼神,想要吃了您一般,現在您有了身孕可萬萬馬虎不得”彩屏低聲對我說,“我一定會小心”我拍了拍她的手。
清蘊回頭看了一眼麗妃的背影“林姿這般善妒又沒腦子,好日子怕也要到頭了”。
我們慢慢又逛了一會兒,走到御湖邊時我看見了帶著人遵守皇宮的袁護。
他恭恭敬敬走過來行禮“微臣見過皇后娘娘,見過蘇昭儀”,我點點頭“將軍請起”。
本來以為這樣簡單照面就各走各的了,他起身卻遲疑了一下,繼續說“娘娘,御湖邊格外濕滑,娘娘小心些”。
扶著我的彩珠好像愣了一瞬,我笑了一笑“多謝將軍”。
又過了一月,瑾哥哥除了宿在書房外的日子都在我這,時不時送我些外邦進貢的新鮮玩意兒,供我解悶。
幾日前西域送來的夜光杯和夜明珠,我不過是夸了句好看,喝盞茶的功夫司珍局就連著箱子全送來了未央宮,瑾哥哥還嫌送得慢了。
不過他來了,清蘊便不來了。
只有他去早朝時,清蘊才借著拜見我陪我會兒說話。近幾日我有了孕吐反應,總想吃些酸的,瑾哥哥每日吩咐廚房并著藥局變著法兒的給我做菜、做藥膳,我卻都不大愛吃。
只有照著清蘊的方子做的最合我口味,清蘊擔心手下人掌握不好劑量,便每晚親自守著熬了,一早再送到我宮中。
“清蘊,要沒有你我可怎么辦呀”我拉著她袖子撒嬌
“你呀,只要你和孩子好好的,我就比什么都開心”她摸摸我的臉說。
清蘊比我大了一歲,待我就如同親姐姐一般,雖然我在草原上也有好多親友,可年紀相仿的女孩兒除了拉圖婭,清蘊就是第一個。
現在在中原,也有人可以和我一起分享女兒家的心事,一起躺在一張床上聊聊天了。
“要是阿爸他們知道我也要當阿媽了,會是什么反應呢”我靠在清蘊的肩頭想象。
“阿嬤肯定會掉眼淚罷,拉圖婭她們估計每天都會親手為我做好吃的。而阿爸和大兄會把我好好保護起來,就像以前的每一天,不讓我受一點委屈和傷害。
要真等到我的孩子出生,阿嬤她就是祖母啦,她肯定笑得和花兒一樣吧。”
“待孩子長大些,若是男孩,就讓大兄教他騎馬射箭,讓他成為像大兄、阿爸一樣的勇士;
若是女孩,我就和拉圖婭一起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就是草原下一個‘小公主’啦”。
我伸手在空中勾勒心里的畫面,畫著畫著就成了草原。
蔚藍的天空下是青青的草地,草地上有一頂頂潔白的氈帳,馬兒在自由地奔馳,牛羊在悠閑的吃草……
“然后呢怎么不說啦”清蘊偏頭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