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凰引

第二十章

好容易宴席罷,我抱著琞兒與瑾哥哥并乘一攆前往御花園。

清蘊一向不喜這些場合,我體諒她與蘇相許久未見,主動請旨希望免了他們父女跟隨,讓他們一處說說家常。

這本也不合規矩,畢竟他們現在都身份不止父女,更是前朝臣與后宮妃。蘇相更是出了名的極守君臣之禮,清蘊進宮近一年,他也從未主動請旨看望。

清蘊雖然表面不說,但我知道她也是極想父母親人的,若今日我不說,他們父女不知又要等到何時才能相處個一時半刻。

耐不過我的請求,瑾哥哥準了我的提議,清蘊和蘇相謝恩時,我明顯看見了他們眼中的歡喜和感激。

我不能見到親族,但能讓清蘊見見父親,我也覺知足。

一路浩浩蕩蕩到了御花園,坐在步攆上與袁將軍擦肩而過時,琞兒把頭從我懷里探出來,去瞅他腰間那把劍,我笑著對他點了點頭。

御花園里幾乎所有三品以上的大員都列席,蝶舞鶯啼,好不熱鬧。

夏末秋初的晚上最是愜意,面前的小幾上擺了果盤,都是我愛吃的水果。

瑾哥哥親自剝了荔枝送入我口中,末了還笑盈盈地為我拭嘴。與林氏親近的一干大臣都看傻了眼。

戲臺上的鑼鼓聲漸漸響了起來,琞兒只是握著懷里的玉兔玩,好似對看戲沒什么興趣。

我卻巴巴望著戲臺看得眼睛都直了。人未至,聲先出,即使是聽了多次的唱詞,從宋若柳口中唱出就有種說不出的婉轉動聽。

邁著小碎步款款而出,披著華麗戲服的她一現身就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好像連鳥兒都被她吸引了去,不再啼叫。

拋袖,轉身,一個眼波遞出,似一片攜著春風的柳葉兒擊中了我心尖,眼里便只能看見她了。人間絕色,這四字隨她的動作深深印進了我腦海,她演活了那戲文里風華絕代的美人。

一出戲罷,我看得如癡如醉,身心都輕輕飄飄不知年月。

“阿翎”瑾哥哥將我喚回了神,“朕見你眼睛都移不開了,這般喜歡嗎”

“嗯!”我重重點了點頭,他笑彎了眼睛“你喜歡就好”。“賞!”他大手一揮,一盤盤金錠就被送入了后臺。班主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領著一班人領賞謝恩。

接連三日,我都準時來御花園聽戲。看這她在戲臺上歷經喜怒哀樂,我的心情也隨之起起伏伏。

最后一日直到黃昏了我都舍不得走,看著她下拜謝幕,我身體先大腦一步做出了反應“等一等!”我幾步快走過去,到了臺下。

“宋姑娘,你愿意留在宮中么?”我仰頭看著她,帶著我也說不清的的期翼。“愿意愿意,自然愿意”班主先她一步做了回答“小的們能入皇后娘娘之眼,是三世修來的福氣”

“宋姑娘,你說呢?”

“皇后娘娘,民女不過小小戲子,是去是留,全憑娘娘一句話罷了,哪能輪到自己做主”她低頭下拜,嘴角勾起抹嘲諷微笑。我明顯感覺班主呼吸一滯,變了臉色

“不不不,宋姑娘你誤會了,這不是命令。若你不愿,本宮不會阻攔”我神色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

班主張了張嘴還欲說話,我抬手阻攔了,只靜靜看著宋若柳,她卻沒有開口。

“宋姑娘你放心,在這皇宮里你是本宮請來的客人,來去自由。若你日后想出宮,本宮送你”我開口,聲線帶上了幾分我自己都未覺察的緊張

我看著她眼中神色變了幾變,終是施禮下拜了“既如此,民女多謝娘娘恩典”

第二日一早,我就將戲班子安置到了宮里的梨園。這院子原是為先皇一位喜愛戲文的寵妃而設,可惜紅顏薄命,那寵妃逝去之后院子便荒廢了。

向瑾哥哥請旨留下戲班時我還擔心他不會答應,但他只是拉著我的手問“若留下他們,阿翎歡喜嗎”

“自然是歡喜的”我看著他,眼光晶亮。

“那就留下”他笑得寵溺

晚膳后我抱著琞兒準備去梨園看看宋姑娘,看看她住處還缺些什么,是否習慣。

乘步攆剛到院子門口,就聽到了從院里飄來的戲腔,是宋姑娘在練聲。我止了門口小太監的高聲通報,讓宮女們在院外侯著,只帶了彩屏彩珠進園。

站在離園口不遠的石子路上,我看著宋姑娘穿著煙水青的袍子悠悠的繞圈踱著步,清泠泠的月光籠在她身上,宛若下凡的九天仙子。

我不忍打斷這一幕,只等她唱罷。她卻在不多時后就發現了我,趕緊下拜。

“宋姑娘免禮”我快走幾步扶起了她,離近了才發現她臉上未施粉黛,少了幾分媚氣,眼睛顯得愈發清澈,冷泉一般。

而她站起身我才發覺她個子竟比我高出了一個頭還多,快趕上瑾哥哥了。

“宋姑娘好高挑的個子”彩屏驚呼出口。

草原上的女子本比中原的稍高一些,彩屏在宮女中算高的了,但和我也差不多。宋姑娘這么高的女子,連草原都找不出來幾個。

“娘娘見笑了,民女自小格外高些,戲服都得定制才行”她帶著點無奈笑了笑

“沒有的事,宋姑娘之前都站在臺上,的確看不出來身高。倒是彩屏有些失禮了,本宮替她向你陪個不是,宋姑娘莫放在心上”

彩屏也知自己失言,向宋若柳下拜賠禮。

“不怪彩屏姑娘,世上還能有娘娘這般明理仁德之人,若柳很是欽佩”她看著我,眼中是我讀不懂的情緒

“宋姑娘過譽了,本宮只是習慣平等真心待人罷了。”

隨著宋姑娘來到室內,陳設格外輕簡。

桌上一個精致的紫砂壺卻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自小喜歡讀書,中原特有的紫砂壺我自小就在畫冊里見過。

來皇宮后四庫里各種精巧之物的造物冊我也研究了好些,加上清蘊的緣故,我也漸漸愛喝茶了,對紫砂壺了解更深了些。

這壺顏色較深卻不暗沉,想必是常年被茶水浸潤出的色澤。壺身外壁光滑溫潤,應是被把玩使用了許久的老物件。

可看宋姑娘的年紀,應該不太可能養出這樣有年份的紫砂壺。

宋姑娘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拿起紫砂壺倒了一杯茶遞給我“皇后娘娘,這壺是民女義母的遺物,跟了義母好些年。我義母是原來的老班主,我唱的戲都是義母教的”

她將紫砂壺捧在手心,低頭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