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凰引

第二十九章

看著她將一碗粥喝光了,我這才接過彩屏手里的琞兒遞給她

琞兒對著她咧嘴笑,她看著琞兒眼里是滿滿的愛意

我走到案牘前,發現清蘊寫的都是草原上一本書里的故事。這書還是從我帶來的嫁妝里找來給她的

“清蘊你怎么想著寫這個練字”我有些好奇

“我實在很喜歡這個故事,這書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現下抄下來既當又看了一遍書,又可以多學些遼東字,何樂而不為呢”

清蘊抱著琞兒邊逗他邊說

我拿了其中一張看,正是故事里最幸福的情節——勇士得勝而歸,抱著一雙大雁,前來迎娶心心念念在草原上等他回來的姑娘

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滿結局,若天下有情人都能如故事一般團圓美滿該多好

我看著清蘊的字,看著這個也被我喜歡過的草原上的故事,聯想到了她曾給我講的她去草原上的那段經歷,那個她沒講完的故事

“誒,清蘊,你之前給我講過的那件事你還記得么”

“就是你曾去草原的那段經歷,當時我記得你還有話沒說完吧”我轉過頭去看她

“就是那最后一個原因,讓你更喜歡草原的原因”

“嗯還有這事我怎么不記得了”她露出一個笑來,抱著琞兒就要往外走

“清蘊—”我快走幾步佯裝攔她的樣子“今天可不能讓你逃了去,我的好奇心可是又被你勾了起來”

“你就給我講完嘛,那個原因到底是什么啊”

“那個原因么——”她突然回頭看著那用草原字寫滿故事的宣紙,靜默不語

我心里登時咯噔一聲

“清蘊你不會……”我將頭湊近她耳邊,用只有我倆能聽見的聲音說“你不會—在草原上遇著了心儀的男子吧”

“小主兒,藥煎好了”一個小宮女挑簾進來

“藥煎好了,我該喝藥了”她將琞兒交給了我,端起藥碗,不置可否

我驚得睜大了眼睛。怪不得清蘊對瑾哥哥那樣的態度,怪不得她那么熱愛著草原的一切,原來竟是愛屋及烏么

她喝完了藥,將藥碗放在木盤上。揮一揮手,滿室的宮女都退了出去,我也將琞兒交給了彩屏彩珠

“清蘊你…”我看著她,心里不知是個什么滋味

“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么啊既如此,你又何苦還要入宮來呢”

她用絲帕擦著唇角“我們之間什么都沒有發生,不過短短相處了些時日,我甚至不知他是否也心悅我”

“至于入宮”她嘲諷般笑了笑

“你也知道的,我爹爹,在熤朝兢兢業業為官四十余年,輔佐了三朝天子,靠得不就是那顆先君后己的心么”

我愣了一愣,這話聽入我耳中帶了三分苦澀。“先君后己”是對大忠臣的褒揚,可從自己女兒口中說出,多少不是滋味

“話說回來,自那年一別,我就再沒有他的音信了,過了這么些年,我連他是否娶妻生子都不知”

“加上我這樣的身子骨,又不知他的心意…有什么理由拼了一族的性命前程抗旨呢”

她抬頭來看我,帶著三分自嘲的苦笑

“可我的心由不得我自己做主,就算入了宮,我也不可能愛上蕭懷瑾了”

“所以在他第一次宣召我那天,我賭了一次,和他做了個約定”

“我賭他也不過想讓林蘇兩家互相制衡所以才讓我入宮,而且看了他待你的模樣,我賭他對你用了真心”

“索性我賭對了,我告訴他我會安安分分的待在宮里,作為牽制林姿的棋子。但我也僅僅做一顆棋子,不做他的妃子”

“既然我和他都不過是各取所需,沒有必要作出郎情妾意的戲碼來”

我看著清蘊淡淡說著這些,心都揪了起來“可若你賭錯了呢”

“若我賭錯了,那就認命了”

“清蘊你好傻”我握住了她的手“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傻的女子”我心里難受得緊,眉頭都不自覺的緊緊皺了

“為情所困的女子,哪一個不傻呢”清蘊卻笑了,但只一瞬,她眸光就暗淡了下去

“但恐怕那個困住我的人,早就成了家,估計都不記得我了罷”

“不會的”我看著他眼神特別堅定

“我想他一定有什么苦衷,所以才和你錯過了。我們草原的男子,不會出負心漢。”

她被我一臉認真的模樣逗笑了“阿翎你怎么就這么肯定呢?又是說甜言蜜語哄我開心罷”

“不是的,我們草原男子自小就被教著不能做負心人。我從小到大見過的每一個草原男子都不是負心漢。”

“而且我們頭頂上是長生天,負心人生前被萬人唾棄,父母都不會護他,死后魂靈也不得入長生天”我信誓旦旦的說

清蘊笑開來,伸手摸摸我的臉“你們果然都是單純之人,能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真讓人羨慕”

一直到太陽西沉,用過晚膳我才從清蘊這離開,回到未央宮我還在想著清蘊的事

“也不知是草原上的誰偷了清蘊的心去,還這么對她。若是讓我找到了,非押著他來給清蘊道歉不可”

兩周后宮里下了今冬第一場雪,就在琞兒百日當天。

“娘娘,今早皇上上朝路上遇見了袁將軍帶隊巡邏。聽聞禁軍隊里有個小兵看起來精神不大好,皇上就發了脾氣,連帶著袁將軍都被訓斥”

“這在尋常可不常見呀”彩屏邊為我攏著發絲邊說

我從鏡中抬眸看了她一眼,有些驚訝。她尋常都不大愛主動說話,這些消息更不會聽進耳里,怎的今日特特在我面前說起

“許是朝堂上遇上了什么不順心的事,袁將軍又撞上來了罷”

我拿起雙雁簪遞到她手里“怎的今日說起了這些事這可不似你”

“只是剛巧聽見罷了”

“娘娘你看,這簪簪在這里可還合適”她用雙雁簪在我發髻里比了一比

“在稍往右些罷…對,就是這里”我從鏡中對她笑了一笑

裝扮好后,我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色滾白毛邊的朱紅裙裳,墨發只用雙雁簪固定了,格外清麗自然。

但我總覺得還缺了些什么,瞥見妝臺上蘸了朱砂的軟膏筆,我隨手便提了起來,在我眉間點了一朵五瓣的紅梅

紅梅與這白雪最配,我滿意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