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南宮黎,年輕時也是博學多才一人,雖不曾在金陵城排上個名號,卻也不似南宮緒般一無是處,那時的鎮遠侯府在他手中倒也殷實,不至于像如今這般落魄。
只可惜生了南宮緒這么個玩意,再殷實的家財也都被他揮霍一空。
兒子不成器倒也罷了,教導于他全然無用,南宮黎無力阻止老妻的溺愛,只能任由南宮緒花天酒地。好在嫡孫南宮司幽自幼乖巧懂事,用心教導假以時日必能重振門楣。
然而南宮黎萬萬沒想到,他縱容兒子卻傷害了孫子。原來嫡孫一直在忍受著府中烏煙瘴氣,日復一日愈發不滿,終于在那日母親被小妾欺辱中爆發了脾性,一氣之下離開鎮遠侯府后,再也不曾回來。
兒子不成器,孫子音信全無,鎮遠侯府搖搖欲墜。
南宮黎心力交瘁,再提不起jing神去插手南宮緒后院之事,也不再關心僅剩的嫡孫女南宮司音。
南宮司音也是強悍,舞刀弄槍,寸步不離保護在馮文身邊,從未尋求老侯爺幫助,久而久之祖孫之間的親情越發淡薄。
“祖父。”南宮司音福了福身。
南宮黎盯著南宮司音,沉默了片刻,方才開口道:“聽說你通過集考,入了翰林書院內院。”
南宮司音微微一愣,這已經是幾日前的事情,早不見詢問,怎的今日想不通,巴巴將她喚過來?
南宮司音眉頭輕皺,心思倒是全都擺在了臉上,垂眸回道:“孫女不才,進了內院。”
字里行間,不可謂不生疏。
南宮黎一聽到底有些不愉,然心中雖有郁結,也自知是自己袖手旁觀,冷漠了馮文母女倆。
南宮黎心中微微嘆氣,看了眼桌上的帖子,沉聲道:“你可與丞相府家的小姐相熟?”
南宮司音再而一愣,氣息驀然有些慌亂,雖想不通祖父為何會詢問關于容卿的事情,但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故而垂眸淡淡道:“只是交談過兩次,算不得相熟。”這便是欲要與容卿撇清關系。
“呵,既不相熟,她又為何會送帖子來府上?”南宮黎沉著一張臉,伸手拿起書桌上的帖子,沒好氣的說。
南宮黎心中微嘆,這丫頭當真記了他的仇,連對他這個親祖父都時刻防備,帶有戒心。
南宮司音瞪大眼睛,上前一步急忙問道:“這是容卿送來的?”前一刻還胡思亂想的沉著,立刻便拋到了九霄云外。
南宮黎將手中帖子遞給她:“自己看吧。”
“謝祖父。”南宮司音一邊說著,一邊接過南宮黎手中的帖子,迅速打開瀏覽,帖子上攏共不過幾十字,是以很快便看完全,然后便是一臉掩蓋不了的歡喜神情。
南宮黎瞧得分明,心下好奇更甚,輕咳嗽一聲,狀似不經意問道:“上面說了什么?”
南宮司音看了一眼南宮黎,躊躇了片刻,回道:“回祖父,是容卿邀請孫女明日去丞相府玩耍。”
“邀你去丞相府?”南宮黎驚訝,聲音也帶了幾分訝然。
“是的。”
南宮司音到底還只是個少女,不及南宮黎老謀深算,她雖從未想過容卿會邀她,但帖子拿在手中,也只會覺得容卿不過是邀她相聚罷了。
不像南宮黎,看的卻是容卿身后的容丞相容舒培,容舒培在朝為官,正直無私,從不私下與人過分籠絡,南宮黎不是沒有主動與之示好,終是徒勞。
而今卻是不同,都說容舒培嫡女性情孤傲高冷,然他的孫女卻與之為友,往淺了說,那是閨閣女兒家的相互友愛,往深了說,那便是和丞相府搭上了關系。
這般想著,南宮黎蒼老的臉色不由露出一絲笑意,看向南宮司音囑咐道:“即是邀你去玩,你且莫要失了禮數。”
“孫女知曉。”南宮司音點頭。
南宮黎這才擺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南宮司音:“孫女告退。”
南宮司音走后,管家才道出疑惑:“老侯爺,司音小姐和容小姐交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你為何如此憂心?”
南宮黎搖搖頭:“鎮遠侯府落敗至此,司音和容家丫頭來往只怕會惹得有心人眼熱,是好是壞難說。”
管家仔細一想,這才發覺事情確實如此。
鎮遠侯府有南宮司音為容卿的遞帖興奮不已,殊不知在丞相府中卻有一人因為容卿正愁眉苦臉。
容淵皺眉望著桌上的棋局,神情凝重,微瞇著眼睛快速掃視著棋局上黑子的漏洞,可是讓他失望了,黑子全無破綻,反倒是他的白子有多處都失意。
“窈窈的棋技越發高深,阿兄甘拜下風。”容淵無奈將白子放回棋笥,一臉頭疼的打趣容卿。
容卿淺酌一口花茶,笑道:“阿兄并不十分喜愛下棋,輸給窈窈委實算不得冤枉。”
容淵對著容卿笑了一笑,抖了抖云袖,著手為自己倒上一杯熱茶,意味不明道:“確是算不得冤枉,窈窈今日走棋殺意四濺,阿兄全然沒有半點還手的余地。”
容卿喝茶的動作一頓,抬眼看向容淵,片刻后才緩緩放下手中茶杯,目光也隨之落在茶杯上,低低道:“是嗎?”
容淵只靜靜看著容卿,并不言語。
“阿兄可是覺得窈窈變了?”容卿慘淡一笑,頗有些凄涼。
容淵見狀心中一痛,欲言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容卿放下茶盞,起身走向一旁的桃樹,拉下一根桃樹枝丫,容卿緩緩道:“三歲時,窈窈頑劣調皮,不顧錦瑟和皎月的勸阻,非要去摘那蓮池中的蓮子食用,一個不慎失足落入水中,阿兄明明不會鳧水,卻還是義無反顧的跳下蓮池,奮力將窈窈高高舉起,若不是福伯帶人來得及時,后果不堪設想。”
頓了頓,又繼續道:“八歲時,窈窈尚不知天高地厚,桀驁紈绔,偷溜進爹爹書房,弄壞了爹爹視作珍寶的前人真跡,爹爹下朝回府見真跡被損壞,勃然大怒,窈窈怕極了,背著錦瑟和皎月偷偷躲進柴房,足足三日三夜,餓暈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阿兄滿臉焦急的掀開柴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