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有這么大的漏洞啊……”唐小白一邊翻著剛找出來的歷法書,一邊嘀咕。
現行歷法名麟德歷,是本朝第一位太史令所編制,已經沿用六十多年。
“我聽阿兄說,司天臺一直是依照麟德歷預測日蝕,過往數十次,從無失手,怎么這次就失手了?”唐小白嘟囔著問。
她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竟然得到了回答:“也不是從無失手——”
唐小白抬頭:“還有什么時候失手過?”
“去年,司天臺預報江南道日蝕。”。
“結果也沒有?”
不可能啊,誤報過一次竟然沒影響?那這次林虛己不也白忙了?
“有,但是與司天臺預報的時間相差兩個時辰。”
唐小白不以為然地搖頭:“只是誤差而已——”突然沒了聲,震驚地看向阿宵。
阿宵語氣靜淡道:“既然有過誤差,誤差再大一點也不是沒可能。”
唐小白一愣。
當然不只是誤差而已。
不知道阿宵知不知道真相,但是林虛己和太子肯定是知道的,否則怎么敢拿日蝕做文章?
這可真是兵行險招啊!
要是能令司天臺大換血,她也樂意守口如瓶……
不過,司天臺也沒那么容易被打倒。
七月初二,司天臺上賀表,稱天子有德,感佩天地,故日應食而未食。
言既出,龍顏大悅,賜食百官,大赦天下。
然而大赦天下的詔書還在走流程,西面卻傳來一個消息。
這個消息傳到宮里之前,先送到了唐子謙手上。
當時,唐小白正在演武場上圍觀哥哥百步穿楊的英姿,箭中靶心,她正捧場地鼓掌喝彩,就見一名親兵跑過來遞了個信封。
唐子謙拆開一看,笑了。
“什么事?”唐小白好奇地湊上去看。
唐子謙索性將信給了她,抬頭卻看向還站在場外的李穆,笑道:“秦州以西,多地發生日蝕。”
唐小白一邊看一邊問:“所以不是日應食而未食,是算錯地方了?”
唐子謙睨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唐小白心中一虛:“我為什么會知道?”
唐子謙“呵呵”一笑,目光再次落在場外的太子殿下身上,道:“聽說你昨天研究了一天的麟德歷,還以為你發現了什么。”太子殿下竟然沒透露點什么給小白?
唐小白傻笑:“怎么會……我才十歲啊……”
唐子謙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信紙:“你看各地發生日蝕的時間,都是酉時七刻后,七月初一,京城的日落時間是酉時六刻,太陽都落山了,自然看不到日蝕,秦州以西,日落的時間晚,所以還能看到——”頓了頓,笑,“難怪這幾天林虛己不出聲,只要秦州以西的日蝕報進京來,就不存在什么應食而未食了!”
唐小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和她想的一樣。
麟德歷既然六十幾年來推測日食時間無不應驗,這次也不可能出這么大的紕漏,只可能是時間誤差再次擴大。
林虛己應該是發現了這個問題,用他自己的方法推測出日食發生于日落后,才大膽定下這一比試。
比試一開始,林虛己就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沒想到司天臺還企圖媚上狡辯,結果就來事實打臉,打的還是皇帝的臉。
哪個皇帝陛下能忍得了打臉?
司天臺這次倒的霉,穩了!
離開演武場時,唐小白沖著身邊的少年彎眸一笑,悄聲道:“我覺得林虛己這一步,妙極了!”
少年唇角微微翹起,眸光皎皎如月……
誤測日蝕,令司天臺一日之間,貶謫了十幾名官員。
這時,從未對外發聲的病弱小太子突然正式上了一道奏章。
奏章上稱,司天臺既觀測天象“謬以千里”,那過去觀測到的“東宮弱亡之兆”,想必都是出于對太子的惡意詛咒,如此“以下逆上”、“心存不軌”之徒,希望皇帝陛下能嚴懲不貸。
皇帝陛下向來“寵愛”太子,看了這封奏章,當場擬詔,令罪加三等。
而司天臺諸人的慘淡,正對應著林虛己并渾天書院的聲名大振——
“阿兄!”唐小白快步追上唐子謙:“怎么好久沒看到阿元了?”
唐子謙含笑道:“他病了。”
“那我去看看他。”
唐子謙頓了頓,問:“找我有事?”
小姑娘點頭如搗蒜。
“什么事?”唐子謙沒有將她往書房帶,而是就近找了個亭子說話。
唐小白也不介意,開門見山地說:“阿兄,我想去渾天書院讀書!”
站在亭外的李穆倏地轉頭看她,驚訝極了。
她怎么知道他打算進渾天書院?
唐子謙也驚訝:“你去干什么?”
“讀書啊!”唐小白正色道,“我想繼續跟著張先生!”
張隱已經確定入駐渾天書院。
但她想去渾天書院,并不僅僅是為了張隱,也為書院這種形式。
渾天書院屬于私人書院,面對的學生群體不分貴賤,只要有潛力,就會得到名師的青眼,比家族子弟為主的族學和只收貴族子弟的國子監都來得開放包容。
這是她最早的時候就想要的,只是那時聽唐嬌嬌說沒有這種形式,才選擇了族學。
現在不但有了這種形式,還有張隱這樣的名師加盟,以及林虛己若隱若現的太子背景,她真的很想很想,把阿宵送進去!
唐子謙卻不太贊同:“渾天書院收學生沒什么禁忌,會導致人員繁雜,你一個小姑娘,怎么能去那種地方?”
“阿宵可以跟我一起去!”唐小白趁機開口,“還有桃子和橙子!他們原本在族學就跟著我一起學,去書院也可以陪我一起!”
唐子謙往外看了一眼。
亭外階下,隔了十來步,立著婢女桃子和仍舊在他府里裝下人的太子殿下。
他們在亭中說話,婢女沒有聽見,便只是尋常地垂手而立。
太子李穆卻是聽見了,正轉頭望著這邊,眸中碎光閃動,盡管面色平靜,卻有一股愉悅之情隔了老遠還撲面而來。
瞧把他高興的……
唐子謙“呵呵”一笑,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