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州進奏院。
蘇舜卿若有所思地看著突然到訪的小姑娘,含笑問:“二小姐找蘇某,有什么吩咐?”
唐小白斟酌了一下,問:“你們世子在河東可好?”
蘇舜卿也斟酌了一下,答道:“挺好。”
唐小白留意到他這一斟酌,心里不由安定了幾分,看來蘇舜卿和李行遠還是有保持聯系的。
“他們剿匪可還順利?”唐小白又問。
蘇舜卿又斟酌了一下,道:“算不上多順利,但也沒大問題,事關機密,恐怕不能同二小姐多說。”
唐小白聽他這么一說,舒了一大口氣:“多謝蘇郎相告!”
群眾不喜歡粉飾太平,群眾想要的是真相!
越藏著掖著,越叫人擔心。
真的什么事都沒有,哥哥和小祖宗怎么會一封信都不寫回來?
他們上回去河東的時候可沒這樣!
“二小姐要是不放心,可以寫封信去。”蘇舜卿忽然道。
唐小白愣了愣,搖頭:“不用了,我已經寫過了,但是沒有收到回信,可能是家兄無暇回復。”
蘇舜卿眼皮一跳,笑問:“二小姐只給令兄寫過信?”
唐小白點頭:“我也不知道方不方便去信,就只寫過一封。”
蘇舜卿輕咳一聲,道:“唐小將軍是主將,肯定是忙的,但別人不會那么忙,二小姐可以給其他人寫信。”
昨天剛接到他家世子的密信。
所謂密信,是用來傳遞重要消息的,力求言簡意賅。
但昨天收到的那封密信,世子卻花了一半的篇幅抱怨太子殿下。
說太子殿下一天要問三四回有沒有京城來信,大約是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一天比一天陰沉暴躁,看人的眼神跟鬼似的,讓他想想辦法,叫唐家的小姑娘給太子殿下寫封信。
他還在想著辦法,唐小姑娘就撞上來了。
“是嗎?”唐小姑娘聽了這話很是高興,“那我回去寫——”
“等等!”蘇舜卿忙喊住她,“碰巧我這兒明天一早就要給世子去信,二小姐不如現在寫好,明日一同送過去?”
燕國公既然截下了小姑娘寫給唐子謙的信,估計更不會看重小姑娘寫給太子殿下的信。
要是交給燕國公,十有八九還是到不了太子殿下手中。
他得親自盯著這封信!
“可我……”唐小白還在猶豫,就見蘇舜卿迅速令人備下筆墨,還親自挽起袖子給她磨墨。
“可我一時也不知道寫什么啊……”唐小白有點為難。
限時作文可太難了!
“就噓寒問暖幾句,問問河東那邊冷不冷,有沒有記得添衣,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不要隨便發脾氣……”蘇舜卿一張口,就為她列好了詳細提綱,還殷勤遞上了筆。
也行吧……
唐小白接過筆,正要寫,忽又抬眸看他一眼:“你別偷看!”
蘇舜卿聽話地站起身:“那我出去走走——”
話沒說完,突然跑進來一名進奏院的小吏,無聲遞上一封黑漆封印的信件。
蘇舜卿僅看到信封,就變了臉色——
唐小白回到家時,已是暮色昏昏。
門口早有大小姐的人等候多時,直接將她請到了唐嬌嬌房里。
“去給二小姐取晚膳!”唐嬌嬌吩咐完轉過臉看她,一如既往沒什么好臉色,“你去鎮州進奏院待那么久干什么?”
小姑娘目光怔怔,沒有答話。
唐嬌嬌心里“咯噔”一下,將她拉到面前:“怎么了?姓蘇的欺負你了?”說到末尾兩個字時,聲音已經憤怒揚起。
“沒有沒有!”唐小白回過神,連忙搖頭。
“那你這是什么了?”唐嬌嬌眉頭緊鎖。
唐小白欲言又止。
唐嬌嬌轉開臉:“來人!去鎮州進奏院——”
“我說!我說!”唐小白忙拉住她,嘆了一口氣,道,“剛剛來了鎮州的消息,說李世子的母親,常山郡王妃,歿了……”
時隔多年,原書里面一些細節她已經不太記得了。
但隱約記得,李行遠攻破京城登基為帝之前,似乎已經承繼了常山郡王的爵位。
李行遠攻破京城是在太興十五年,也就是說,明年年底之前,這苦命的男主就會父母雙亡……
唐小白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再看大小姐,也被這個消息砸懵了的樣子,神色怔忡,不知在想什么。
“阿姐……”唐小白想起她和李行遠之間似有若無的情愫,便試探問道,“今天城門關閉前,蘇舜卿那邊會把這消息送出城,你……有沒有話要帶去?”
唐嬌嬌面上一紅,怒道:“我有什么話?我跟他有什么話?”
起身拂袖而去。
走了兩步,正好碰到婢女取食盒回來,突然想起這里是自己的屋子,又冷著臉走回,訓斥道:“吃你的飯,別多管閑事!”
唐小白“噢”了一聲,果真半字不提地坐下乖乖吃飯了。
唐嬌嬌坐在一旁,一會兒看天,一會兒看她。
看天的時間很短,看她的時間很長。
唐小白自顧自低頭吃飯,假裝什么也沒發現,免得刺激到大小姐。
時間一點點一點流逝。
眼看距離城門關閉只剩一刻多鐘的時候,唐大小姐霍然站起身。
“你去告訴那混蛋!”大小姐冷艷睥睨,“我還等他回來還我發簪!”
唐小白驚訝:“阿姐你竟然送過他發簪了?”他們竟然背著她發展到這地步了?
“鬼才送他發簪!”唐嬌嬌惱羞成怒,“是他上次從我這兒騙去說要送新媳婦的!”
那個啊……
“我還以為阿姐早就要回來了……”唐小白小聲嘀咕。
唐嬌嬌更羞惱了:“讓你去就去!問那么多干什么!”
“等我回來?”李行遠猛地一下抬起頭,眼圈通紅,眼里悲喜交加,“唐大小姐說的?”
信使小心翼翼答道:“是唐大小姐說的——”
“她真這么說?”李行遠又確認了一遍。
“唐大小姐說的是——”
“好了,我知道了!”李行遠打斷了他的話,“替我傳話回去,等我——”嗓音忽然哽咽,他緩了緩,神色堅定,“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一定回來!”
說罷,便一陣風跑了出去。
信使在后面伸手欲喊,還沒喊出聲,就不見了人影。
只好收手撓了撓頭。
所以,世子到底有沒有聽到“回來還發簪”這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