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停下時,四野俱寂。
夜如幕,星如燈,細草搖搖,銀河迢迢,美得安寧。
唐小白怔忡片刻,望了望四周。
停下的地方仍在山腳,好像是山的另一面。
但山的另一面除了山,也就是草,并沒有發現別的什么。
帶她到這里干什么?
唐小白滿腹疑團。
黑衣人躍身下馬,站在邊上抬起頭看她。
唐小白突然心頭狠狠跳了一下。
幕籬之下,身姿修長俊挺。
小臂、小腿及腰間都用布帶束緊,顯得纖瘦,卻又蘊含力量。
他站在那兒,身姿如松竹挺拔,有一種透骨的清貴,但裝束卻露著野氣。
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糅合在一個人身上,既神秘又……有那么點熟悉?
唐小白的目光挪到他臉上。
黑紗遮擋下,她看不到臉,卻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清冷,但沒有敵意。
他仿佛在打量她,打量得很仔細,讓唐小白有點不好意思,目光躲了躲,問:“你是不是……認得我?”
對方周身的氣息又冷漠了起來。
那是不認得?
唐小白有點抓狂,扭開臉望了望來處,問:“你們到底是什么人?是敵是友?”
這群黑衣人服飾都這么統一,肯定是有組織的。
而且這么輕易就將她擄走,李行遠都沒能追上來,想來能力也不差。
如果是敵人,那就危險了。
但她總覺得不是敵人。
那人依稀冷冰冰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只是朝她伸出手。
手上戴著黑色的皮質手套,大約因長期握韁繩,有些微磨損。
唐小白有點猶豫。
其實她現在可以嘗試著奪馬而逃,不過黑衣人似乎武功挺高的……還是算了吧……
唐小白心中一嘆,伸手去抓他的手。
然而,沒抓到。
他突然縮回了手。
唐小白猝不及防,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正忙去拉韁繩、勾馬鐙,那人卻伸出雙臂,直接將她抱了下來。
唐小白:……
這一幕,仿佛有那么點熟悉?
將她抱下來之后,黑衣人也沒有松手。
他一手圈緊她,一手從馬鞍邊取下行囊,提氣一個縱躍,攀上了山壁。
山壁雖然不怎么陡峭,但天黑了也看不大清。
可是他似乎對這座山挺熟悉的,幾下縱躍,落腳都恰到好處。
唐小白不由得想,莫非是住這山里的馬賊?
馬賊搶她干什么呢?
她身上沒帶值錢的啊?
劫色也輪不到她吧?她還小呢!
所以到底要干什么?
比起害怕,唐小白覺得現在更致命的是好奇。
沒幾下,黑衣人停了下來。
停在一個山洞口。
洞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這也不能是馬賊山賊吧?太寒磣了,配不上他們的訓練有素和精良裝備,唐小白想。
腳踏實地后,黑衣人卻沒有松開她,反而突然用力,將她抱得更緊。
唐小白被他按在懷里,臉貼在他冰涼粗糙的衣襟上,鼻間縈繞的是摻著青草與風霜的氣息,有點僵,也有點懵。
這個擁抱,是極其純粹的一個擁抱,像是思念,像是歡喜,讓她生不出一絲排斥。
唐小白猶豫著抬起垂在身體兩側的手臂,試探地捏住他的衣角,小聲道:“阿宵,是你嗎?”
他沉默片刻,終于開口:“你說呢?”
唐小白瞬間被電了一下。
這聲音……
太好聽了!
是一種介于男人與男孩之間的中音,略沉,微啞,浸潤了冰雪清冷,有一種病弱的禁欲感,聽得她直想尖叫。
但,并不是她記憶里小祖宗的聲音。
也是。
小祖宗在河東啊,怎么可能找到這里來?還打扮得這么詭異。
關鍵是,如果是小祖宗,為什么要裝神弄鬼的?還要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把她擄走?
“啊……對不起,我以為是……我認錯人了。”唐小白忙道。
她這么一說,便感覺周圍冷了幾度。
黑衣人倏地轉身,朝山洞里走去。
唐小白恍惚了一下。
這種一言不合就生悶氣的脾氣,簡直跟小祖宗一模一樣。
可聲音不是,身形也不是。
不過,算了算,她和小祖宗也差不多分開一年了。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是不是會變化很大?
變聲了?長高了?
唐小白仔細打量他。
他只走了幾步就停下了,窸窸窣窣幾聲。
“呼——”
亮起了火光。
唐小白往里看一眼,就見他手里拿了支點燃的火折子,彎腰去撿地上的干草。
彎腰時,幕籬的黑紗垂下,隨著他的動作輕輕飄動。
這一幕看在唐小白眼里,簡直是——
太危險了!
“等等!”她急忙喊,“你要生活也得先摘掉幕籬,這樣太危險了,燒到自己怎么辦?”
一邊說,一邊靠近他,極其自然地抬起手要去摘他幕籬。
他偏頭躲了躲,轉過臉看她。
黑紗之下,目光涼涼,如有實質。
唐小白被他看得有些尷尬,將手背到身后,格外嚴肅地又強調了一句:“真的很危險!”
“不會。”他淡淡說著,俯身點燃干草。
唐小白看得捏了一把汗,恨不得將“危險動作,請勿模仿”打在公屏上。
誠然,她是想借機摘掉他的幕籬,可這動作真的危險啊!
這么不聽勸的年輕人,可千萬別是她家小祖宗,不然她要氣死。
點燃干草后,黑衣人揮掌一掃,掃到了邊上一個用過的火堆上。
干草,火苗,掌風。
火光很快竄了起來,將可視范圍擴大。
山洞并不大,也不深,除了這個殘余的火堆,沒有任何人居住過的痕跡。
黑衣人在火堆旁坐下,拿著樹枝沉默撥弄著。
唐小白也坐下,看了看他,又挪近一些,小聲問:“我們……應該不是敵人吧?”
他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有點冷漠,又仿佛有點悶悶不樂。
唐小白寬了心,又試探道:“既然不是敵人,你也可以不用戴著幕籬吧?”
他微微垂著腦袋,悶悶不樂的感覺更濃了。
唐小白莫名心中一軟,語氣也軟了下來:“幕籬是遮風沙的,這里又沒風又沒沙,就摘掉吧?”
她躍躍欲試地探出手。
“你聲音這么好聽,長得應該也很好看吧?”
她誘哄地說著,手逐漸摸到了幕籬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