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將要碰到幕籬邊緣時,他忽然又將腦袋偏了些許。
偏得不多,只恰恰好躲開她的手指。
唐小白動作一滯,看他,總覺得有種欲拒還迎、欲說還休的意味。
她目光閃了閃,猛地一下,掀掉了他的幕籬。
黑色的輕紗從他臉上拂過,如美玉初現,驀然生輝。
幕籬落地,他轉眸淡淡看了她一眼。
瞳色如墨,流光暗藏。
唐小白怔愣一刻:“阿宵?”
旋即大喜,撲到他身上。
“阿宵!阿宵!真的是你?怎么會是你?”
他一手扶在她腰間,轉過臉來看她。
膚冷白,唇朱紅,眸漆黑。
雖然面部輪廓有些變化,褪去稚嫩,多了幾分棱角感,但這張臉,確實是她家小祖宗的臉。
只是——
唐小白的目光落在他左眼的眼尾。
眼尾處,暈染淡淡桃紅,如美人薄醉,旖旎清媚。
而眼尾下方,一點淚痣,如同畫師的點睛之筆。
一筆傾城,萬千風流。
唐小白紅了臉,將擱在他肩上的雙手收回,藏到身后,跪著往后蹭退兩下,訕訕道:“對不起,我又認錯人了,你跟我一個弟弟長得好像——”
“我比你年長!”咬牙切齒。
唐小白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歲——”語頓,震驚,“你——”
再細看他的臉。
細節差別可以當作孩子長大了,可小祖宗沒那么漂亮的淚痣啊!
“你……真是阿宵?”唐小白不敢置信。
“唐!小!白!”
唐小白一個激靈。
可是……
“你這里——”指了指他眼尾,“怎么長了顆痣?”
他抿唇不說話。
這面覆寒霜的生氣模樣還真是該死的熟悉……
“真是阿宵?”她手腳并用爬了兩步到他身前,捧起他的臉,急切打量了一遍,繼續追問,“是不是真的?你好好說話!”
他雖然臉上還是不高興,到底松了口:“是。”
真的是……
唐小白忽覺心里有一塊似決了堤,洶涌得眼眶瞬間濕潤。
她猛地摟住他的脖子,悲喜交加。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干什么嚇人……嚇死我了……”
起初還是驚喜,到最后,嗚咽著有些委屈。
李穆正要開口,忽覺頸窩濕熱,心里仿佛被燙了一下。
他緩緩圈緊她的身子,低聲道:“是我不好……”
樹枝在火堆中輕撥兩下,已經有點蔫的火焰又煥出新的生機,照得兩人臉上都是一亮。
女孩兒將腦袋靠在少年的肩上,眼圈紅紅的,有哭過的痕跡。
“……走了一個多月,還是沒找到……我總勸自己,快了快了,不遠了,可總也追不上……”
“現在都快七月了,又到了青海腹地,我知道再往里走,會越來越荒蕪……我每天都在想,要不要回去算了……”
說著說著,唐小白又想哭了。
這些話,要不是現在說出口,她都沒意識到自己原來這么焦躁。
從離開京城開始,唐小白便自覺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
即便遇到難事,也是更多去尋求對策,很少有無用的情緒。
沒想到遇到小祖宗,心態突然崩了,抱著他哭了半天,又絮絮叨叨埋怨了半天。
怎么嬌氣了?
唐小白吸了吸鼻子,忽然,從旁伸過來他的手。
手掌半攏,躺著三只紫色的野漿果,襯著他白皙的掌心,好看極了。
“怎么還有這個?”唐小白伸手從他掌心拿。
一對比,才發現他的手掌很大。
她從他手心拿漿果時,手是收攏的,越發顯小,好似能被他整個包住。
而他也真的好玩似地收攏五指,做了一個將她包圍的手勢。
唐小白“噗嗤”一笑,抓了漿果,瞅準機會,一下逃出他的手心。
正感覺自己逃脫成功時,手突然被捉住了。
她甚至都沒看清他的動作,抓著漿果的那只手就被他捏住,一點兒也動彈不得。
唐小白“嘖”了一聲,道:“練了武功就是厲害!”
“沒練也抓得住你。”李穆道。
哎……這聲音……
唐小白聽得心里酥酥麻麻的,有點不好意思地坐直身子。
這一坐直,才發現自己剛才不但靠在小祖宗肩上,還被他一只手攬著。
唐小白不由看了看他。
真的是很不一樣了。
不但手長大了,肩也寬了許多。
人雖然看著還瘦,手臂上卻肌肉緊實,靠著的時候穩穩的,安全又舒適。
臉也長開了許多。
唐小白一抬眸,就忍不住被他眼尾的淚痣吸引。
“怎么這里多了一顆痣?”她說著,終于忍不住摸上了他眼尾。
他睫毛顫了顫,眸中光暈幽柔。
唐小白無意間對上,無端端地,臉上一熱,心慌之下,下意識遮住了他的眼。
李穆雖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有這么個動作,卻很喜歡這樣的親昵,忍不住彎了彎唇角,道:“本來就有,太顯目,便遮住了。”
唐小白明白了。
也對。
如果是天生就有的淚痣,這個特征或許有不少人知道,若要掩飾身份,只能遮去。
現在確實也沒必要再遮掩了。
唐小白拿開手,手指在淚痣上輕拂而過,喟嘆:“真好看……”
這次輪到李穆紅了臉。
這一臉紅,便有了往日乖軟模樣的影子。
唐小白看得親切,忍不住笑:“你不是在河東雁門關嗎?怎么跑這里來了?”突然想到一種可能,“不會是來找我吧?”
李穆瞥了她一眼:“你去涼州,為什么不告訴我?”
唐小白眨了眨眼:“我忘了,”真的忘了,當時事情太多,沒顧上,“后來不是讓莫緩給你帶信了?”
但小祖宗明顯不滿意這個回答,神色淡了幾分:“告訴別人都記得,唯獨忘了告訴我?”
這話說的……
唐小白只能低頭啃漿果。
李穆倒也沒追問,又從行囊里掏了掏,掏出一個布包。
布包打開,是樹葉包裹著的一團東西。
唐小白一邊啃漿果,一邊好奇地看著他將這一團東西放在火堆旁,好像是烘著。
“這是什么?”唐小白問。
“今天中午獵了一只野兔,留了兩條腿,”他說著,拿了兩塊石頭架在樹葉包裹的兔腿上方,再挑了些火到石頭上,“漿果是昨天采的,今天沒遇上……這山洞,是我昨晚待過的,留了些干草……”
“我總怕遇上你的時候,你正凍著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