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白只在東宮待了一刻鐘,就被正好今天進宮的紀國大長公主帶走了。
“太子這是什么意思?”紀國大長公主雖然年近古稀,腦子還是很清楚的,“一次兩次把你擄進東宮,就不顧你的名節嗎?”
“他知道外祖母今天進宮呢!”唐小白為李穆辯解道,“鬧得這樣大,外祖母肯定要來,外祖母長他這么多輩,他收手正好。”
“我這把老骨頭,要是來晚了呢?”紀國大長公主還是生氣。
唐小白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笑道:“外祖母還健朗著呢!而且我今日就待在正殿,傳不出什么不妥。”
紀國大長公主這才放下心:“事不過三,下次不許了!”
唐小白連連點頭:“嗯嗯!我說過他了!”
紀國大長公主驚訝地看她一眼,笑了。
唐小白臉一紅,假裝往外看:“哎呀,前面就到家了!”
紀國大長公主笑著將她往懷里一摟:“不許回家!去外祖母家里玩會兒,去了這一年多回來,外祖母還沒好好跟你說會兒話呢!”
公主府就在顧宅隔壁。
到公主府門口時,跟在車邊的下人湊到窗邊輕聲稟:“顧宅門外有位姑娘。”
唐小白好奇地探頭出去看。
是一位極纖瘦的姑娘,一陣風就能刮走似的。
唐小白“咦”了一聲,招來下人低聲囑咐兩句。
下人得了吩咐后,向顧宅門口跑去。
“你認識?”紀國大長公主問。
唐小白點頭:“是陶汾師兄的未婚妻。”
“鐘楚楚啊……”紀國大長公主只是沒往外看,人是認得的。
但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語氣有些意味深長。
“怎么?”唐小白問。
紀國大長公主笑了笑:“你不是約了她下午見?到時候自己看看。”
聽著這句話時,唐小白就看到了。
顧宅門口,下人正同鐘楚楚傳達她的話時,從顧家出來一個人。
身姿翩翩,秀雅如蘭。
顧家的兩代男人長得都好看,但其中容貌最出色的是小舅舅顧凌。
真正明珠美玉一樣的人。
從門內走出時,恍如明月出山。
所以鐘楚楚看得神色略癡,唐小白覺得也正常。
如果沒有紀國大長公主那句話的話。
鐘楚楚和顧凌沒說幾句話就分開了。
下午,唐小白再次見到鐘楚楚時,忍不住又想起那一幕。
“二小姐找我,是說陶郎的事嗎?”鐘楚楚主動問。
她說話聲音又細又輕,氣息很虛弱。
鐘楚楚是神醫鑒定過的身體差。
當年陶汾還年少時,誤把過路的鐘楚楚當作歹徒刺了一劍,那一劍,刺中了鐘楚楚的心脈,差點把人直接送走。
唐小白第一次見到鐘楚楚的時候,這姑娘連站都站不穩。
養了這兩年,總算看著像個活人了。
對這樣一位真正的病人,唐小白還是很憐惜的,忙請她坐下,才說道:“陶師兄昨日已經從金吾衛獄出來了,現在在大理寺獄,太子曾與師兄同窗讀書,定會施以援手,鐘姑娘不必擔憂。”
鐘楚楚莞爾一笑,道:“昨日二小姐已經讓人來傳過信了。”
“那鐘姑娘今日去顧宅所為何事?”
鐘楚楚輕咳兩聲,道:“陶郎總是在獄中,我心里記掛,忍不住又來打探,”瞥了唐小白一眼,“昨日二小姐遣人來報訊,原本該一事不煩二主,但近日聽聞燕國公府與東宮……這才試著去顧氏打探,”微頓,眸光低垂,“恰巧遇到顧七郎,同我說了兩句。”
說罷,忽地抬眸一笑。
唐小白猝不及防看得呆了一呆。
鐘楚楚在她見過的人里算不得美人,且因為久病,面龐過于消瘦,下巴尖尖的,襯得一雙眼睛又大又黑,有一種孩童的無辜感。
但她這一笑目光頑皮靈動,又帶幾分揶揄,煞是嫵媚。
“顧七郎同二小姐說得差不多,只說東宮不會袖手,”鐘楚楚繼續說道,“我一介民女,朝堂事一竅不通,還請二小姐如實相告,陶郎這件事安危如何?安在何處?危在何處?東宮將如何不袖手?燕國公府又將如何袖手?”
唐小白同鐘楚楚接觸并不多,倒不知是這樣聰明靈巧的人。
她才說了兩句,就明白她要問什么,幾句話解釋得清清楚楚,甚至連燕國公府的立場也敏感地發現了。
反問她時思路也異常清晰。
于是唐小白也回答得很明白:“世事瞬息萬變,我不敢說一定如何,但陶師兄這件事,其意在東宮,東宮勢必會竭盡所能保下陶師兄,若陶師兄被誣陷謀刺宰相成功,對東宮也是一次重創——”
“對東宮是重創,對陶郎卻是死。”鐘楚楚打斷她道。
唐小白目光微沉,聲音也壓低幾許:“無論東宮會不會重創,陶師兄都不會死!”
鐘楚楚目光一動:“你能保證?”
“不是我,是太子的保證。”唐小白微微一笑。
她知道世上沒有絕對的百分百,但是他的保證,她愿意給予百分百的信任。
鐘楚楚也笑了,道:“若有消息,還請二小姐及時相告,無論好壞。”
唐小白點頭,嘆道:“本來是很簡單的,找到不在場證明就行,偏偏事發的時候,師兄躲在永興里西側的一株樹上,沒有人看到他。”
鐘楚楚愕然:“他爬樹上干什么?”
提起這個,唐小白也笑:“那天八月初一,師兄以為太子將入朝受封,所以等在距離宮門最近的樹上,想第一眼看到太子出來。”
陶汾待人赤誠信義,便是李穆這樣的冷性子,也認真地稱他一聲“師兄”。
“他是這樣的性子,”鐘楚楚輕嘆,“急人所急,喜人所喜,從來不知顧著自己。”
唐小白安慰道:“就算沒有人見過他,也不能證明他就是刺客,而且,師兄自以為沒人看到他,說不定就有人看到了呢?”
還真有人看到了。
兩日后,大理寺提審陶汾,有人主動為證,稱王茂昭遇害時,于永興里西墻外樹梢見陶汾。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見過我?”對于這位人證,最不肯相信的竟然是陶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