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顧衍出皇宮的時候,吳勁夫四下看了看,追了出來。
“王爺,借一步說話。”
顧衍看了吳勁夫一眼,之后說道:“去畫艇吧。”
畫艇是一艘船上酒家,在渭水河畔停泊著,在京中獨此一家。
由于四面皆水,船開拔后,周圍有什么人,看得一清二楚,向來是商議事情的好地方。
這也是顧衍選在這里的原因。
到了畫艇之后,顧衍身上穿的還是朝服,店家一看,便百般殷勤的招待,又喚來一個抱著琵琶的女子,準備在旁彈唱湊趣。
顧衍只是皺了皺眉,吳勁夫便揮手,讓店家帶著那女子退下了。
吳勁夫給了那店家包船的銀子,船便開動,離開了岸邊。等著酒菜上來后,看著四周再無其他人,吳勁夫將酒給顧衍滿上,才開口說道:
“王爺,今日不該為了一匹馬得罪圣上,王爺提及仁帝被廢黜,勢必會成為圣上的一塊心病。”
顧衍沉默了一下方才說道:“今日是馬,明日便是人。”
顧衍的話,讓吳勁夫一噎,卻也知道顧衍說的有道理。
周弘仁朝上的那一番話和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在文武百官面前立威,煞煞顧衍的氣勢,如果顧衍就此息事寧人,以后周弘仁拿捏顧衍便是易如反掌。
“再說了,此事我不追究已經是極為忍耐了,王妃昨天沒事,王妃若是昨天傷在皇后手下,這件事便不會善了了!”顧衍說著,端起桌上的酒盞便一飲而盡。
吳勁夫在顧衍的對面坐著,此時,顧衍身上的氣勢大張,霸氣盡露。他說不會善了的時候,仿佛對方不是帝后,而是普通的人。
那一瞬間,吳勁夫第一次在顧衍身上看到了那種迫人的氣勢,一種掌權者才有的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氣。
“王爺,若是以后圣上他......”吳勁夫沒有說完,但是他的留白顧衍聽得懂。
顧衍卻沒有說話,只是站了起來,負手走到船頭,深深的皺著眉頭,看著遠處。
有些話,不用說透,聰明人都明白。
顧衍的舉動,吳勁夫也知道。
在他這個位置上,就是想退,也退不下來,再進一步,便是背負千古罵名。
顧衍坦蕩磊落,竊國之舉,千古的罵名,想來非他所愿。
許久,顧衍才說道:“禁軍你管轄好,趙皇后不安份,勢必會慫恿著圣上將趙家人的手伸到禁軍里。圣上若能不為婦人所左右,也算得上賢明,縱然以后權勢不在,至少也有善終。若是繼續為趙氏所左右,宗室中多的是親王貴眷。”
吳勁夫看著顧衍立于船頭的背影,心底突然有個沖動,在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被他咽了回去。
吳勁夫想說,歷史從來都是上位者改寫的,一代賢明的君主,千古之后,誰在意你是如何得來的皇位,青史之上,有的只是歌功頌德,千古流芳。
顧衍與吳勁夫別了后,就直接回了府里。
他回內院的時候,有太醫例行來請脈,白蓮正差人送太醫出去,顧衍正好在內院的入口處迎上了太醫。
于是,顧衍便又親自送了太醫出府。
顧衍在出府的路上問起太醫白蓮的情況,白蓮如今服用調理身體的藥便是他開的,是太醫院的千金圣手。
太醫聽顧衍問起,斟酌了一下說道:“王妃身體恢復很好,氣色不錯,只是血氣有些虧損。最好是調養兩年,再試著停藥。”
太醫卻沒說藥停了后,她會如何。
顧衍想了想,才十分正色的問道:“兩年后能有孕嗎?”
顧衍如此問,太醫臉上有了難色,顧衍看得出,心沉了沉,說道:“你只管說,本王受得住。”
“王爺,王妃當初兇險,諸如王妃那般情況的,能撐過來的委實不多,下官如今窮畢生所學,來給王妃調理身體,只是以后就算恢復了,能否有孕也沒有十分的把握,且......”太醫說著頓了頓。
顧衍立即接口問道:“如何?”
“且女子身體多嬌貴,王妃之前身體受創,以后調理好了,縱然有孕,生產對王妃來說,也有風險。”
太醫說完,顧衍的心一下便沉到了谷底。
太醫看著顧衍的神色,也理解他的心情,長長的嘆了口氣。
顧衍將太醫送走后,沒有再回內院,他去了前院書房,沒有換下朝服,只是一個人關在書房里。
暮色四垂。
白蓮之前知道顧衍回來了,也知道他出門送太醫去了,后來卻一去不返。
問了丫鬟才知道,他回了書房。
看著天色漸漸黑了,廚房問在哪里擺飯,白蓮揮揮手,讓她們先留著,自己動身去了前院。
三無三有兩個人都在書房外的院子里,看到白蓮進來,上前行禮。
“王爺呢?”白蓮問著。
“回王妃的話,王爺回來后就一直在書房。”三無答著。
白蓮看了看書房此時并沒有掌燈,便走了過去,推開門,好一會才適應了里面的黑暗。
三無三有并沒有跟過來,白蓮的丫鬟也在外面候著,白蓮進去后,借著外面的光看到了坐在書案后的身影。
白蓮反手關上門,摸索著去了他的方向。
顧衍的目力很好,看到白蓮往自己這邊來,同時也看到了離她不遠處有一個凳子,她再往前走幾步就會撞到。
顧衍站起來,三步并作兩步走的來到她面前,拉了她一把,說著:“小心!”
白蓮一個趔趄,被顧衍攬在了懷里。
“黑漆漆的,王爺怎么不掌燈?”白蓮抬起頭,微弱的光中,看著他。
黑暗中,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卻知道顧衍心情并不好。
“在想事情,一時忘了。”顧衍答著。
白蓮抬起手,捧著顧衍的臉,聞著他身上還有淡淡的酒氣,心中頓了一下,沉默了幾息后說道:“圣上為難你了?”
從外面回來就如此了,白蓮想不到除了朝堂之上的事情,還有什么值得他這樣,更何況,昨天剛剛發生了趙皇后的事情。
顧衍聽了她的話,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想說不是,可是她那般聰明,此時見自己情緒不好,定然要問清楚,要怎么跟她說起太醫說過的話,之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嗯了一聲。
她了解自己,天下間沒有幾件能讓他煩心的事情,雖說朝上的事情他并沒有放在心上,但是此時拿來做借口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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